小楚的妈，是在那天天没亮就走的，带走了所有的财物.却没有带上她的女儿。我把耳朵贴在小楚家的玻璃上。里面有小楚的抽啜。我无法安慰她，也不会安慰。我们之间，仿佛始终有一层玻璃。
“妈妈， 你回来呀……我不玩了，不要了……我读书呀……我要妈妈。”可怜了小楚，还不理解妈妈为何要离开这个家。
我迅速地跑回家，把所有的糖果、零食、玩具 ，我所钟爱的一切都拿了出来,抱到小楚的窗下，轻轻地叩她的窗，却无人打开。我跑了，跑远了……
谁会在乎一扇窗的距离呢?
在小城拐弯处巷子的第二个窗里住着小楚， 我最好的玩伴，好得可以用一个碗吃饭。我的任何东西都属子她，她也可以任何时候偷偷从她的窗里翻出来找我。
乱蝉衰草的小沟边,有块大人们从不发现的沙泥地，不很隐秘，只是大人们从不用心去探寻。那里是孩子们的王国，每个孩子的地位都取决于那透明美好的玻璃珠。男孩子，女孩子都爱波珠。
那个夏末， 我却看见小楚把她至爱的波珠埋了。她用木棍，一下一下地截土，戳出个很深的小洞。他把波珠用报纸仔细包好,小心放进洞里，再埋好。还不放心，又拨了些长草埋在上面。那夜，我踩醒了一条巷子，来到小楚的窗下。我举手敲小楚的窗，却没有人开窗。我使动再敲，窗慢慢地被打开了，小楚红着眼的脑袋霞在窗沿上。
“你干吗埋我的波珠!”
“我妈不喜欢.....我不能玩，不能!” 最后一句，小楚是喊出来的。那天，整个巷子的蝉都被惊得歇斯底里地乱叫。夏也在蝉鸣中销声匿迹。
这个秋来得太早了。那天，我在厨房外偷听姑姑跟奶奶很小声的对话。”.....说要走啦,她在外面找了个有钱人!” “这么狠心，那小楚怎么办呀？就不管娃啦……”
我趁奶奶不注意，跑到小楚的窗下，用力拍打着窗，玻璃使劲颤了两下。突然，有摔碗声,有女人的咒骂，男人的咆哮,小楚的哭泣……
第二天，我看到小楚跪在小沟边，麻木地用手刨土，不停止。她的膝盖陷入了泥里。她无声，泪流满面，我不敢靠近。不知过了为久，她停住了，从土里掏出一团泥巴，里面是波珠。她用指甲里掺杂着一点血丝和污泥的手，用力握住波珠，放声大哭。突然间，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眼神灼烧，把波珠狠狠地砸往石块,碰上水地，瞬间四分五裂。转身起，她终于看见了我，疯狂地往回跑……
那一刻，我看见，我们之间始终有一层窗。
我再次来到小楚的窗下，已经过了五、六年。我试图像以前那样敲她的窗，一下、两下、三下........
“孩子，孩子，别敲了，我们楚儿和她爸去外地了。哎呀，可怜的娃儿呀，有个这么狠心的妈……”她是小楚的婆婆。
我想起了那时候的波珠游戏，两颗美好剔透的波珠撞在一起，却又迅速分开，越滚越远。
可他们并没有说分开，不是吗?
只是那扇窗不开，永远不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