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高考的第一天,把儿子送进考场之后,我沿着原路慢慢地走回家,四周到处都是晨起锻炼的人,随着音乐声,有的在练拳,有的在跳舞。
在嘈杂的乐声中,我突然听见几声微弱的喵喵声。于是在树丛的缝隙中细细地找寻,只见一只黑白相间的小小身影。它是多么地惹人怜爱,多么需要我的照顾啊,但我不敢把它抱回家,我怕我一时地怜悯,最后又不得不面临痛苦的分别,在我心里一直驻着一只傲娇的身影,在它之后,我再也不敢收养其他任何一只猫。
它是我一手养大的一只猫。记得是在我上小学时的冬天,家里常有鼠患,正好姑父家的母猫产下了一窝小猫仔,于是就向他家讨了个头最大的一只。它刚断奶,是一只黑白条纹的花狸猫,脑袋特别大,一点也不吵闹,闭着眼睛,小小的身子蜷缩在我的手心里,只有小肚子在微微起伏,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它。
我在脚锣窝里垫上了厚厚的一层棉絮,把它轻轻放了进去。我开始负责它的一日三餐,每天无数次地去探望它,当抚摸它的时候,它不会躲开,但它从不会对着我撒娇,只在我脚边绕一圈,然后喵了一声就缓缓走开。
在我精心照顾下,它慢慢地长大,饭量越来越大,我没有见过饭量比它更大的猫,每顿它都要吃整整一大碗的米饭,好比一个成年男人的饭量。我在整个村里从来没见到过比它个头更大的猫,它的脑袋相比身体也显得大,有我们吃面的汤碗那么宽,看上去特别地萌,我就称它为好猫咪咪。
每次吃饭的时候,它会跟我同占一条长凳,歪头看着我吃饭。那时候我父亲特别喜欢炸花生,差不多每天都会来一盘。看它好几次把爪子伸到盘子里,试图抓住花生,我就告诉它不能把爪子伸到盘子里,并且在它面前的桌上摆上整整齐齐的十粒花生。然后就见它挨着顺序把花生一粒一粒拨到自己嘴边,慢慢地吃掉,吃完后它就甩一下尾巴,跳下凳子走开了。
因为它个头大,就显得身体有点笨重,有好几次它在捉老鼠或者扑麻雀的时候,会从吊绳、梁上或者树枝上摔下来,每次看得我都乐不可支,然后指挥它继续去抓,它果然不放弃,再接再厉。当它抓到了老鼠、麻雀或者小鱼的时候,并不会马上吃掉,而是会把收获一一衔到我面前来,排成一小列等着我检阅。每次我都会摸一下它的脑袋,再夸它一下,告诉它可以了,它才会不紧不慢地开吃。
直到有一次它从田野里抓了一只肥大的鹌鹑带到我的面前,我特别兴奋,因为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鹌鹑,于是我没有马上还给它,而是告诉它这次要把鹌鹑烧了吃。等中午它与我在同一张凳子上等着吃饭的时候,那只鹌鹑放在我的碗里,而它的碗里是一条小鱼。只记得它当时一直盯着我吃,直到我把鹌鹑吃完了,它才开始吃自己的小鱼,但自此以后,它再也没有把它的收获带给我看。估计那时的它开始对我失望了,但当时年幼的我却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与许多猫喜欢向人类撒娇不一样,大多时候它总是独来独往,喜欢静悄悄地趴着睡觉,也不屑于与狗们针锋相对。当我站到它面前,它也只是淡淡地看我一眼,然后抬起身,在离我有几步远的地方再趴下来,注视着我,不发出任何声音。于是在我心里,它就是一只非常傲骄的猫咪。
父亲为我新买了一辆自行车,接连几天,我都踩着踏板,不断地练习骑车,这个动作大概引起了咪咪的好奇心。在我不用车子的时候,它先是绕着车子慢慢地踱了几圈,然后到一只踏板边停了下来,抬起自己的前爪摁在踏板上,向前推了几下,没推动踏板。于是它又走到另外的一边踏板旁,再次尝试,这次踏板在它的推动下慢慢转动起来。它喵地暂停了一下,把另外一个前爪也一起放到了这个踏板上,开始一圈又一圈地不停转动踏板。
父亲走出来看到了,不由得感叹了一声,“好一只聪明能干的猫啊!”我也就任由它玩了几天的踏板,直到失去兴趣。
咪咪在我们家转眼就过去了四五年,它也成了我们家庭成员的一份子,同吃同住,每天都陪伴在我身边。但当父亲开始邀请左右乡邻帮我家推旧居起新楼的时刻,与它分离的一刻终于来了。从那时候起,基本上看不到它的身影。奶奶告诉我说,猫咪都很胆小,怕人多的地方。
刚开始它还隔两天会回来一次,但一见陌生人,它马上就转头就跑。我追在它身后,拼命地叫它。 “咪咪,咪咪,快回家来!” 它听到了我的呼唤声,停了下来,慢慢转身向我走来,在我身周绕了几圈,把头在我小腿上蹭了几下,然后不顾我的呼唤再次离去,不曾回头。
咪咪,你会到哪里去?离开了家,你会不会挨饿受冻?你会不会受欺负?都说狗来穷,猫来富,不知有没有好心人愿意收留你?这些问题在我心中不断盘旋。
我焦急地在陌间小路上到处寻找它,呼唤它,但是不见它的踪迹;我不断地向亲友打听它的下落,偶尔听人说它被当做野猫被打了,我心痛难忍,也怨怪它:“为什么看家狗赶都赶不走?你却怎么唤也唤不回?”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转眼小半年,我家的新房也早已落成。终于有一天在傍晚时分,一条瘦骨嶙峋、脏兮兮的身影从房子东边的竹林中趔趄地移动过来,缓缓地来到我的脚边躺了下来。我一眼就瞧出来,这是我家的咪咪,可它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我不断扑簌簌地掉眼泪,拿出它以前的小碗,给它倒水,盛饭,可是不管怎么哄,它都粒米未进,一口水也没沾,躺在那一动不动,只有鼻孔还在轻轻出气。我蹲在它身边,一直陪伴着它,当天晚上它就咽了气。
我把它埋在我家屋前,在上面栽了一株梨子树,每当春天梨花满树的时候,总能想起这只傲娇的猫咪。梨树可以活多久,它就能相伴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