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楚歌
我的小三居有两个卫生间,一大一小。大的是公卫,小的靠近主卧,用的人较少,久而久之竟替代了我书房的功能,我把它亲切地称为“厕房”。
我是有书房的。
在我还租住在逼仄潮湿的出租房时,我常常为没有一个好的读书环境苦恼不已。心里暗下决心,等有了自己的房子之后,一定要弄个大大的书房。
书房的地板一定要是木质的,可以赤足读书而不觉得冰凉。书房里面放上个大大的书柜,书柜里一定要摆满我喜爱的巴金、沈从文、路遥、韩少功;一定要摆满我迷恋的鲁迅、雨果、莫泊桑、马尔克斯。然后在房间里安一张古色古香的书桌,摆上几盆花草,再捧一杯香茗在手,就着花香草色,美美的好好地读它个通透舒畅。
这就是当时我对我的书房,对我的书房读书生活全部的想象。
在七拼八凑买了小三居之后。我就把一间居室改造成了书房,把我对书房的想象变成了现实。最初,怀着朝圣般的心情去过书房几次。看着偌大的书房,手里捧着书本,来回踱着步,心里竟无法平静。不是愿望终于实现的激动,而是一种隐隐约约的怅然若失。是因为我的书房太大吗?是因为我的书房外物太多吗?还是因为我的书房窗户外面那片时而碧绿继而又时而金黄的田野牵惹住了我读书的目光吗?
书房有了,读书的心情却没了,这是我始料不及的。
自此之后,我就很少去书房了,慢慢地竟发展到完全不去了,以至于最后竟然“移情别恋”,爱上了躲在小卫生间读书的时光。
小卫生间,也就是我的厕房。它面积不大,不过三五平方。有个小小的洗脸盆,一个坐式抽水马桶,墙上钉了个简易的衣巾架子,地上摆了盆虎皮兰。
我一般都会在墙上的衣巾架子上放几本书,书的文体和内容都很杂。在清晨或是傍晚————我上班前的间隙或是下班回来后的休息时段。我都会把厕房的门一关,摁亮厕房的吸顶圆灯。从衣巾架子上随手拿本书,或散文,或小说,或诗歌……蹲坐在马桶上,两手随意地支撑在大腿上,把书本摊开,拿在手上。在清亮的灯光下,在狭小的空间中,我的心神立马就沉静下来。字里行间的文采和情感立马化成了汩汩清泉,缓缓从我的心上淌过。
有时遇到双休,我更是“躲进厕房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怪癖?后来知道古人很早就有“三上”读书之法,欧阳文起忠公曾曰:“余平生所做文章,多在‘三上’,乃马上、枕上、厕上也。”我没想到,欧公也喜欢在厕上读书写作,心中一时变得坦然。在坦然的同时,亦不免觉得自喜,竟与欧公同癖好也。由于年岁渐长,由于格式化的工作,由于日益强大的物化对心灵的挤压,有时真觉得身体疲累,心灵困顿,仿佛对世间万事万物都提不起兴趣。
我不止一次的,固执地认为:在心灵困顿时,自救的方法无非两种。一是走出去,比如旅行,但旅行对体力和金钱的要求较高;一是关起来,关在狭小的属于自己真正的空间里,读书慢悟。
我想我宁愿长久地待在狭小厕房里,久而也不嫌其臭,也不愿呆在书房里,是因为我的书房太大,外物太多。
于我而言,书非在厕房不能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