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春节我们一家去云南旅游,好吗?”
“好啊!”
“不是你们以前那种旅游,跟团跑景点,忙着拍照,急匆匆的。我们是休闲型的旅游。”
“体验一下呗。”
一家人打点行装,飞往温暖如春的昆明,小住几日,移至古城大理,然后沿茶马古道一路北行,来到洱海岸边一个风光迤逦的民族村落。这是此行的主要目的地。客栈早就订好了。
在村头下车。不多时客栈的王老板开着电动三轮车就过来了。他原是国家机关公务员,跟我女儿的闺蜜同事过,人们习惯称呼他王掌柜。人瘦瘦的,热情而干练,看上去也就是三十岁出头。 “只能用这辆车子来接你们,村里的道路比较窄。”果然如此,曲曲折折的巷道就像地下迷宫一样。这是个白族村子,清一色的白墙灰瓦,环境雅致而幽静。车子左拐右转,驶到紧靠洱海南岸的一家海景客栈。预订的两个房间,一个在北楼的一楼,玻璃落地大窗,海景一览无余,有一个北门,可以直接出入。另一个房间在西楼的二楼。设施条件,不亚于昆明的五星级酒店,感觉更温馨和舒适,当然价格也贵出不少。
先吃午饭。王掌柜推荐了朋友开的附近一家饭馆。我们点了砂锅鱼、油炸小银鱼、炒海菜、白族黄凉粉等特色菜。其中砂锅鱼是名吃,用洱海新鲜鲤鱼,配上嫩鸡片、冬菇、火腿、干辣椒等十几种调料,放在砂锅中小火慢慢烹制而成。上席时托盘上面铺垫着大菜叶子,锅中滾沸,飘红映绿,清香扑鼻,让人一看便食欲大动。说来有趣,我平常怕腥,今天却毫无顾忌,胃口大开,真是香辣细嫩、鲜美可口啊!
午觉醒来,悄悄来到北面的场所。一个清浅的水池,水中的游鱼和水底的鹅卵石清晰可见。西侧是一片绿茵茵的草坪,中间摆着一张白色的圆桌和几把藤椅,西墙根处一簇叫不上名字的花正开的夭夭的。北头是一个观海台,台子的桩基探入洱海之中。我兴奋的登上去,举目远望,只见波光粼粼,浩瀚无垠,远山如黛,画境一般。静谧之中,突然间一只水鸟飞起,紧接着几百只水鸟紧随其后,贴着水面,发出簌簌的声响呈三角阵势风驰电闪般冲向前方,转眼即逝,太震撼了。几年前我来过洱海,烟雨之中,坐着船游戈了整整一个下午,外面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清。现在重新面对这片浩渺的水面,晴空万里之下,让人心旷神怡,感慨万千。洱海面积有二百五十平方公里,真有点海的气势啊!
“看看谁站在那里?” “姥爷,姥爷!”活泼可爱的小外孙一边亲切的叫着,一边像放飞的小鸟一样跑过来了,“噔噔噔”一步一个台阶,跨上观海台,爸爸妈妈和姥姥微笑着跟在后面。一家人尽情欣赏着这如诗如画的湖光山色。
“小朋友,我叫大林,我们一起玩好吗?”不知什么时候,一个比外孙大些的小男孩跑了上来。“好啊。我叫阳阳。”两个人一见如故,形影不离,好像这里成了他们的天地,跑上跑下的,一会又追逐到草地上,一会又绕到水池边,脸红红的,额头上沁着汗珠,“呼哧呼哧”喘息着。玩的正在兴头,不知因何故争执起来,互不相让,舌枪唇战,眼看着就要动起拳脚,但很快又自己解决了问题,按新的规则重新投入游戏之中,玩的更欢了。
大林一家也是从北京过来的。他的妈妈怀抱着个婴儿,应该是二林吧。他的爸爸还有爷爷奶奶悠闲的站在一边。一家人看上去特别朴实和厚道。
女儿跟大林妈聊了一会,像是接到了单位的任务,回房间拿出电脑,伏在草地的圆桌上,专心致志的开始工作了。她在一家银行就职,即便在假期也不轻松。
王掌柜把女婿叫过去,两人一边品尝着葡萄酒,吃着烤羊肉串,一边闲聊着。女婿也正在创业之中。
我转过身来,沉浸在不断变幻的景色里。突然大林的妈妈走上观海台,对着我微微一笑,恳切的说:“叔叔,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您在高密市教育局工作过吗?”“是啊。”“那里有个水西公社您知道吗?”“知道。社改乡之前有个水西公社。”“我老家是安丘市景芝镇。”“啊?那我们是老乡啊!景芝和水西一河之隔。”“我姥爷在水西教了四十多年学,好多学生每年都过来看他,姥爷常常念叨他们。他叫葛寿康,您知道他吗?”“不知道,这么多老师我怎么能认得过来呢。老人今年高寿了?身体好吗?”她眼里噙着泪花,神情黯然的说:“我姥爷前年过世了,活到八十七岁。我的家庭很特殊,是姥爷把我培养成人的。我想有机会去趟水西,看看他常提到的那些学生。”“这好办。老人在那里工作了这么多年,桃李满天下,提起来一定无人不晓。你什么时候方便,我陪着你了却一下这个心愿,顺便看看他当年工作过的学校。”沉默中,她突然感情失控,双手掩面,声泪俱下的跑下台子,奔向房间。这让我始料未及,木然的望着她的背影。她公公走上来,对我说:“她和姥爷的感情很深,回去自己静一会就好了。”年轻人有这样一颗感恩的心,实在是难能可贵啊!
夜幕低垂,一勾弯月挂在天上。饭后我来到北面的场地。向北望去,对面沿海一线灯火辉煌,像是建在山脚下的别墅或度假区。洱海融入了浓浓的夜色之中,偶有反射上去的灯光闪过。据说,当月圆之夜,立于洱海之滨,仰望天空,玉镜高悬,俯视海面,万顷银涛,一轮明月在海中随波荡漾,好似天上人间。
独自漫步在远离喧嚣的静夜,波澜不惊的岸边,心里感到特别明澈。我想到了下午刚刚发生的那出其不意的一幕。吃晚饭的时候,在相邻的饭桌上,又遇到了这一家人,对方礼让了我一下,大林的妈妈眼睛红红的,带着哀伤,见到我很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旋即就避开了。回去以后一定设法了解一下葛寿康这位可敬的老教师的情况。
“大叔,您穿的这样薄,不冷吗?” 旁边响起一个声音。凑到近前一看,原来是王掌柜的弟弟坐在昏暗处看手机。“不冷。”“您身体真好。平常喜欢锻炼吧?”“喜欢。难得有这样一个环境,感觉真好啊!”“哦,那您继续散步吧。”他正在北京一所大学读硕士,假期和母亲一起过来帮助哥哥打理生意,长的和他哥哥几乎难以区分。
我走上观海台,面对着远方,想到了自己走过的六十年的人生之路,经历的那些坎坷、风雪和惊扰,收获的成功、欢乐和满足;想到了如何度过今后的退休时光,于平淡之中增添些许亮色;想到了童年时代就萦绕于心头的那些梦想,在新的时代能让它变成现实吗?进而想到了终身学习问题,科技飞速发展,信息化正在迅速而深刻的改变着人们的生活方式,必须要与时俱进啊!
一阵风吹来,扬起了我的头发,感到了丝丝凉意。低空的云团由北向南悄无声息的漂移着。夜宿在湿地里的水鸟发出梦呓声,这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甜蜜和舒服,他们该是相拥在一起的吧?凝望着夜的眼似的深邃而有些神秘的海,深吸了一口清新的让人有点贪婪的空气,慢慢折回房间。
早晨五点多,我就醒来了,换上宽松的太极服,悄悄来到观海台下。波涛轻轻拍击着堤岸,北岸的灯火依然像银河一样闪烁着,东方已现出曙光。我习练太极拳十几年了,黎明时分在千里之外伴着波涛打拳还是第一次。压腿、踢腿,活动开关节,便进入了太极之境,松松柔柔、连绵舒缓的动作中,似乎能感觉到气血的运行和丹田的转动,比平常更多了一份宁静和飘逸,像是与周围的一切都融为一体了。一套拳下来,神清气爽,舒畅惬意。轻轻拭去额上的汗珠,慢慢走动着,体悟着。这时,朝霞初放,万道霞光把无际的水面涂上了一层金色。水鸟们活跃起来了,上下翻飞着,嘻戏着,唱和着,渐渐的整个海空变成了无数水鸟表演的舞台。洱海的早晨好美啊!
伴随着银铃般的说笑声,两对年轻夫妇走出客栈,男士们都手持相机,女的一位着一袭长裙,一位着束身套装。霞光里,两位丽人各展风姿,或坐在水池边,或坐在草地的藤椅上,或靠在观景台的围栏上,摆出各种优雅的姿势,留下倩影。听话语像是从成都过来的。对象梳妆完毕,也带着我的相机出来了。我学习摄影才一年多的时间,兴趣正浓,接过相机调试好,迅速投入其中。对象时而带着墨镜,时而披着丝巾,时而带上宽沿帽,像是与两位成都女士比美似的。三台相机发出的连续不断的“咔咔”声,是那么的清脆悦耳,犹如动听的晨曲,又像是在进行着一场井然有序的摄影大赛。
原打算早饭后坐船畅游洱海,因票订的晚了,只好作罢。“爸妈,我们要去环洱海骑行,从单车俱乐部租的车,路线已经确定好了。你们怎么玩啊?”“我们带着阳阳去西面岸边玩一玩,听说那里有不少景点呢。你们快去吧,难得有这么个放松的机会。”女儿女婿高高兴兴的出发了。
我们收拾停当,领着外孙走出客栈。不多时王掌柜开着电动三轮车驶了上来,车上坐着一位在客栈工作的文静而又秀丽的女孩子。“叔叔阿姨你们这是去西面海边吧?上车!”“你们这是去哪里?”“我们去朋友家玩呢。”上车后发现女孩子还带着两只爱犬。和王掌柜已经很熟识了,对象关切的问王掌柜:“你在北京的大机关上班多轻松,多好啊。”“在这里不也悠闲自在嘛。”“客栈经营的挺红火呀。”“还行。过年过节和学生假期是旺季。现在人们越来越追求生活品质了。”驶到一棵参天的古槐树下,王掌柜停住车:“叔叔阿姨你们从这里下车吧,北面就是海边了。”“好的!”女孩子对着外孙嫣然一笑:“小朋友再见!”“再见!谢谢叔叔阿姨!”我们拉紧外孙,随即融入了身着各式民族服装的蜿蜒如长龙一般的人流。
2017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