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大学里有一条“学霸狗”,近日被保安棒打而死。它横尸垃圾箱的照片和它生前在教室里“听课”的照片一起,被学生放到了网上,于是又有很多人相当配合地讨论起来。
永远不要高估我们的温情。即使是另外一些人类的死亡,在活着人的嘴里,也不过是多了一点谈资。何况一条狗。
所以这事本身我没什么要说的。而我之所以想写点什么,只是因为我忽然想起了“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副对联,觉得放在这里很有一点黑色幽默的味道,而已。
如果保安只是悄无声息地让这条狗消失并“安乐”,而不是用最原始的方式打死并弃尸垃圾箱,结果会怎样?
当年孟子问梁惠王:“杀人以梃与刃,有以异乎?” 王曰:“无以异也。”
梁惠王竟然听不出这么明显的坑,还义无反顾地往下跳,所以这种对话总让我觉得像是排演好的双簧。如果我是梁惠王,我就会对孟子说:“殊异也!”然后看看孟夫子接下来怎么说。
至少,在今人眼里,同样是杀人,用石刑处死一个通奸的女人和用注射处死一个杀人犯,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杀狗也一样。
刚才损了下孟子,这会儿要挺他一下。只因为孟子说过一句话:君子远庖厨。
有人说他仁爱,有人说他虚伪。他们全在道德层面讨论问题。
我以为,君子远庖厨,无非是因为杀戮丑陋,而君子爱美。这不是什么道德问题,分明是个审美问题。
我读大学的时候,也曾目睹几个保安拎着木棒在女生楼前围捕流浪犬的情景。实在太丑陋了。
几百万年过去,他们还在重复着祖先围捕猎物的场景——吼叫着狼奔豕突,最后把猎物逼到死角。可他们穿的不是兽皮树叶,而是不伦不类的保安制服,领头的还要带个红袖章;手里的工具不是自制的石器木器,而是从仓库里板条箱上拆下来的木条,为了不让木刺扎手还要拿个劳保手套;最重要的,他们围捕的也不是什么熊罴虎豹,甚至也不是什么獐狍野鹿,只是喜欢躺在女生楼门口,等着女生以及讨好女生的男生们赏赐各种零食的一条中华田园犬罢了。
是的,对于杀死一条流浪狗来说,先别管什么善恶,我只说美丑。
再说回那条学霸狗。
假如它在被发现的那一天就被打死,没有机会去做一条学霸狗,结果又会怎样?
大概依然会横尸垃圾箱吧,只是不会再有那么多的关注。
所以,不光死的方式是个问题。死的时机也是。
于是又想起一首古诗:“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这诗是说人的,其实狗也差不多。
对一条流浪狗来说,他的潜在“危害”无非就是伤人。但这种威胁是相对固定的,而人对它的温情却可以不断滋长。
这条狗没有早早被杀死,所以才有了与人“建立感情”的机会。可是,被杀死是它的宿命。死的越晚,就有越多本不该滋生的温情被击碎。狗会不会因此而更痛苦我们不知道,至少人会因此而多痛苦那么一点点——哪怕只是茶余饭后一声轻轻的叹息。
有时候,不让心中的温情受到伤害的唯一方法,就是在温情还在萌芽状态时把它杀死。我觉得这才是最大的温情。
所以,我不喜欢保安在一条流浪狗成为学霸之后用木棒把它打死。如果它是在变成学霸之前被安乐死,我会好受许多。
对一条狗,我没有圣母玻璃心,只有理性的温情。所以,我虽然不是那么“善良”,但也不会是一个太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