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关于噩梦的故事《囚》

(一)

序:门窗都被关死了的房子里,物品杂乱地放置着。长时间没有流通的空气十分浑浊,昏暗的灯光下还能看到灰尘在漂浮着。深褐色的窗帘都被拉上了,没有一丝光能透进来,不知道此时是白天抑或是黑夜。

卧室的书桌上趴着一个女人,她有着一头凌乱而又毛糙的短发,身着黑衣黑裤,像是睡着了一般。桌上横七竖八地放着十几瓶空了的安定,有几片小小的白色药片不小心洒落在了地上。房外突然响起几声闷雷,但那人却丝毫没被惊醒,继续沉睡着。

孟祈安睁开了她那双因过度失眠而浮肿的双眼,此刻的她正平躺在地上。天空是从未见过的妖冶般的鲜红,而四周都是树,树皮和树叶都像是被血浸泡过一样。这个地方安静得没有了生命的气息。

孟祈安双手撑地坐了起来,环顾四周,这片陌生而又阴森的地方让她毛骨悚然。

她抱住自己的脑袋低下了头,一双赤裸着的双脚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孟祈安抬起头,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她看着他的眉眼,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但她确定她从未见过他。

“我终于等到你了。”男子开了口。

孟祈安愕然道:“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她急切地想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个地方。

男子笑了,“我是一个与你十分亲密的人,但你却从未见过我。这里是一个梦境,只有让梦的主人知道自己在做梦,你才能逃出去。”说完,男子准备转身离开。

孟祈安见他要走,立马焦急地站起身,“我要怎样才能让那个人知道自己在做梦?”

“注意细节。”

他的身影突然就消失在空气中了,好似他不曾来过。

这个古怪的地方又只剩下孟祈安一个人了,她的心像擂鼓一样砰砰地跳动着,死寂般的沉默让她快要窒息。

一阵铃铛声突然打破了寂静,前方出现了一个白裙长发的小女孩。或许这就是梦境的主人?孟祈安朝着小女孩的背影喊了两句,女孩没有回头,反而跑了起来。孟祈安不假思索地跟在小女孩后面跑了出去。

(二)

孟祈安不知道跟着小女孩跑了多久,终于在一个院子前停了下来。女孩走进了院子里,而孟祈安则将自己隐在门后,观察了院子里的一切。

院子里有一块很大的空地,右侧立着一棵年代久远的大榕树,它的根须已经深深地扎进了地里,茂密的树叶制造出了一块阴凉的地方。院子的后方是一间平房,门前台阶上坐着一对老夫妇,他们正摘着菜。看见小女孩回来了,老婆婆站起身笑着说道:“欢幺儿回来啦!”然后拿起了挂在墙上的一条毛巾给小女孩擦去脸上的汗水。

欢幺儿?孟祈安惊奇地发现这个名字和她的好友余欢儿的小名是一样的,莫非这是她的梦境?脑中此刻浮现出一个身影,白色连衣长裙随风飘动,及腰的长发也在空中飞扬,暖色的阳光包裹了她的身子,她手上的铃铛也不停响着。女孩转过了头,那是与七月阳光一样灿烂的笑容。那是余欢儿啊,脸上永远带着笑的女孩。想起这个朋友,孟祈安的心有一丝的绞痛,泪水浸满了眼眶。看着那个在院子里活蹦乱跳的小女孩,她不忍心告诉她这只是一场梦。

正当她迈出步子想要看清小女孩的脸,眼前的场景突然变了。榕树、房子和人像沙子一样在空中散开,孟祈安发现自己站在了一条巷子里。巷子两旁的墙斑驳脱落,墙脚还长出了几根野草,落日的余晖将地面切成明和暗的两块。

夕阳照进来的地方有了一丝声响,初中生模样的两个男女骑着自行车并排驶入小巷,他们快速地从孟祈安跟前经过,伴随着的铃铛声惊醒了孟祈安,她才发现了女孩手上戴着一个粉色铃铛。她转身追着他们跑了出去。

来到了河边的灌木丛边上,男孩和女孩停好了自行车,便盘腿坐在了河边。傍晚的天空颜色越来越黯淡,直至黑幕将整片天空都遮盖了。

这片灌木丛是孟祈安和余欢儿曾经经常来的地方,但自从那件事情发生后,孟祈安便不再踏足这块地方了。

灌木丛里有点点微光闪烁着,原来是萤火虫。孟祈安捉起一只放在掌心,小家伙的尾巴忽闪忽灭地发着微弱的光。

她抬起头望向前去,男孩和女孩也正看着那些萤火虫。男孩用一个玻璃罐装满了萤火虫,他将罐子举到女孩面前说“你看,这是一只装满了星星的罐子。”女孩摇晃着罐子,铃铛随着手的动作而一阵阵响着。

“装满了星星的罐子”,这句话在孟祈安第一次被余欢儿带到这片灌木丛时曾听到过。想来梦境的主人是余欢儿无疑了。

霎时间,灌木丛里的萤火虫都往上聚集起来,形成了一张亮闪闪的网向孟祈安袭来。她惊恐地闭上了双眼,用双臂在脸前挡着。

(三)

闭上眼许久,却丝毫没有感到被叮咬的疼痛。孟祈安将双手放下,慢慢地睁开了眼,却被猛烈的阳光刺得又闭上了。

待她再睁开双眼,才发现此时已不再是黑夜,而是艳阳高照的白天。而眼前,却是Z大的校门。孟祈安迟疑地走了进去。

一进校门,眼前是三条路,一条大的直通不远处的教学楼,而两条小的在两旁的树林里延伸。孟祈安不知道该走哪条路,她站在三条路的中间,犹豫着。

左旁小路吹来了风,夹杂其中的是一阵铃铛声。孟祈安认出了这是余欢儿的铃铛声,她寻着这声音走上了左边的路。

不远处有一个花坛,此时已是大学生的女孩正坐在上面看着书。体型已经有了变化,但不变的是那一头乌黑的长发、那一身的白裙,还有从未摘下的铃铛。

孟祈安走到花坛后面站着,她不知道是否应该走向前告诉余欢儿这只是一场梦,毕竟余欢儿已经不可能再过上这种生活了。但是,如果不让余欢儿知道她自己在做梦,自己便会被一直困在这个梦境里。此时虽然还是安然无恙的,但倘若在这梦里呆久了,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

孟祈安犹豫再三,还是走向前去。她拍了一下女孩的肩膀,“余欢儿!”

女孩应声抬起了头,孟祈安终于看到了她的脸。但是,那张脸并不是余欢儿,而是她孟祈安自己的脸。孟祈安惊恐地向后退了两步,女孩也被吓得丢下了手中的书。

“怎么会这样?你不是余欢儿吗?”孟祈安瞪大了双眼,眼前站着的分明是她自己。

“我是余欢儿啊,你怎么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女孩也脸上也出现了和孟祈安一样的表情。

看着眼前的女孩,孟祈安感觉到像在照镜子一般。她从头到脚审视了女孩一番,突然明白了什么。“你就我,这不是余欢儿的梦境,是我自己的梦境。”

女孩显得不可置信,“什么梦境,什么我就你?我是余欢儿,这一切都不是梦。”女孩冲着孟祈安叫着。

孟祈安走向前,双手放在女孩肩膀上摇晃着她,“你就是我,我一直想变成余欢儿,于是我就在梦里将自己变成了是她。”孟祈安再看向女孩的手,将她手上挂着的铃铛扯了下来,扔在地上一脚踩扁了。

她将踩扁了的铃铛拿起放在女孩眼前,“你看着铃铛被我踩得多平整,里面没有东西,怎么响得起来?”

女孩痛苦地双手捂住了脑袋,此时天空出现了裂缝,血一样的颜色又出现在天上。

(四)

场景又切换到了河边的灌木丛那里,孟祈安看见余欢儿正在河水中挣扎,而“自己”却面无血色地躲在灌木丛后面。

一个她害怕而且不愿意回忆的画面又在眼前上演。

那一天,孟祈安落寞地从系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原本已经定好要给自己的保研资格突然被转给了余欢儿,那个永远笑起来天真无邪的女孩。为什么偏偏是她,自己最好的朋友,抢走了自己辛辛苦苦得来的机会。她很怨恨,假如余欢儿没有出现过该有多好。

和余欢儿约好的每天傍晚去河边散步的约定她失约了,但是想到保研资格被替换的事情,孟祈安还是想向余欢儿问清楚,她走到了河边。

只不过是晚了10分钟,孟祈安走到灌木丛边上时却发现余欢儿掉进了河水中挣扎着。

原来余欢儿见孟祈安过了约定时间还没来,就自己现在河边走着。因为余欢儿自小平衡力就不好,走路经常摇摇晃晃的,孟祈安怕余欢儿会掉入河水中,常常让余欢儿走在外侧,而她自己走在靠近河的内侧。谁知余欢儿却贴着河边走着,还不小心踩到了一颗光滑的鹅卵石,脚一滑就跌进了河里。不谙水性的余欢儿在水里拼死挣扎,她呼喊着,渴望有人来救她。

见到这一幕的孟祈安却停下了脚步,因为保研资格的事情她还在怨恨着,假如“没有余欢儿这个人存在,就没有人和她抢资格”的想法又在她脑中出现了,她不再往前走,而是在灌木丛前蹲了下来。铃铛声和呼救声不停从身后传来,孟祈安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直至铃铛声被河水吞没了。

(五)

孟祈安后悔了,她不想余欢儿丢掉性命的。在余欢儿离开这个世界后,她每一分每一秒都活在内疚中,每一晚没有安眠药她都睡不着,她似乎已经不知道光明是什么感觉了。

不,她要改变这一切。孟祈安跑向了河边,跳下水抱住了余欢儿想要把她往岸上拉去。可是余欢儿却反抱住了她,并带着她沉向河底。

水将孟祈安困得窒息,她想挣扎,却丝毫动弹不了。她看着余欢儿的脸被河水泡胀,曾经美好的一张脸变得十分惊悚。突然间,眼前全黑了。

又一次睁开了眼,孟祈安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苍凉的白色。她刚想动弹,却发现自己手上正插着针管。坐在床边的孟父和孟母见女儿醒了过来,连忙凑近去看看她。

孟祈安看到父母,崩溃地哭到在孟母的怀里。

“余欢儿是我害死的,我没有救她,我没有救她。”

“傻孩子你在说什么,是吃药吃糊涂了吧。你和她是一起掉下水的,你们被救上来时她已经完全没了呼吸,而你却幸运地活了下来。知道她过世之后你受不了打击,一直认为自己当时去了那里却没救她,搞得现在自己的精神失常了。”孟母痛惜地抚摸着孟祈安的头,“你这次一次过吃了那么多颗安定,差点就救不回来了。”

长期服用安定,孟祈安的记忆早已混乱了。听见孟母这样说,她似乎记起了什么,但又不确定那是否是真实的。

回到家休息了几天,孟祈安渐渐恢复了正常。在一次大扫除中,她发现了一个小箱子,里面都是一些老照片。她翻开了这些照片,想看看父母年轻时候的模样,看到一张泛黄的照片时她愣住了,站在她母亲身旁的男人正是她在梦中见到的那个年轻男子。

孟祈安拿着那张照片跑到孟母前面问道“妈,照片上站你身边的年轻男人是谁啊?”

孟母看了两眼,便略带伤感地说“那是我的哥哥,你的舅舅,在你还没出生前便失足落水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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