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围着一块洒满佛光的大石跳来跳去，周围还有两只猴子来回打闹，一头青牛席地而坐。还有一对鹰隼落在树梢。
花果山洞天福地，树荫蔽天，灵湖映地。虽说猴子最多但也不无其他生灵。
“大圣，给我们讲故事吧。”小狐狸的声音和她的尾巴一样清秀。
“去。什么大圣，如今是佛。”大石上的佛光淡了，一只石猴盘膝而坐，身上还披着袈裟。佛光正是从袈裟上来。
“那圣佛大圣，给我们讲故事吧。”
小狐狸再次发声，这时候周围打闹的小妖精们都不乱动了，盯着佛光里的身影。
“你这家伙。”石猴一声苦笑，“我能讲的故事，那书里都写尽了。”
“那凡人写的书，怎能摸透大圣的心思？大圣你就讲讲吧。”
“好好好。”那猴子无奈的应着，“那就说说山下那五百年吧。”
一
当年我被如来一掌压在山下，怎么都是不服的。法力虽是被封，可没人封俺老孙的嘴。
我趴在山下冲着如来破口大骂，上来就骂了三天。
其实本来是打算骂他个五百年的，但五百年实在是太长太长了。
骂着骂着就睡着了，然后我就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和真的一样，我又自补天石中破出，当众进那瀑布求源，被猴子们拥立成王。又做了一次那美猴王。
只是......
这次我未曾去那斜月三星洞拜师学艺。
斗转星移，和我一起玩的猴子慢慢的都老死了。
我抱着他们哭，但猴子们都劝我。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谁都躲不掉，唯有猴王你寿同天长。
别人都该哭就你不该啊，你是不怕老的那个啊。
可我还是想哭。因为劝我的猴子们也渐渐都老死了。
他们一代代地长大，一代代地陪我玩，然后又一代代的老死。
我一次次的哭，但慢慢的，我也渐渐的开始哭不出来了。
再后来，似乎和他们一起玩也没什么意思了。
最后我懒得理他们了，蹲在水帘洞旁。一蹲就是几个时辰，几天，几个月，几年。
最后再也没动过，这个梦停了，但我没醒。
二
第二个梦来了，这次我没留在花果山。我去学艺了，我不能再看着猴子们一个个的老死了。
学完了艺，第一件事就是去那阴曹地府。把名都勾了。
结果一发不可收拾，我又闹开了。又抢了金箍，上了天庭。
蟠桃会的桃子真好吃啊，梦里都尝得出滋味。
不过这次梦的还不一样，
杨戬那货不知为何变得如此神勇，本应平手收局的却和我拼了个你死我活。
那太上老君也没开什么炉子而是直接请了如来佛。
如来到的时候，我已经是强弩之末。
这次他没和我打什么赌，直接一巴掌拍碎了我这补天石做的肉身。
三
我以为能把我气醒的。结果又是第三个梦。
这次剧本又不一样了。
牛魔鹏怪这帮人不知如何，竟上了天宫帮我。
我与那杨戬本就平手，都怪太上老君那金刚琢砸昏了我。可这次那金刚琢飞了一半就被那牛魔给顶回去了。
我回头去看，那家伙还大喊，“孙老弟，哥哥我来帮你了。”
他身后是红孩儿，一言不发的直盯着哪吒看。
鹏魔王飞过来抓走了啸天犬，再无事用我分心提防，再加上这帮兄弟激的我豪气万丈。
只是三棍，就打掉了那显圣真君的三尖两刃刀。
那日凌霄踏碎，再无人能保那玉帝老儿。我们兄弟七个彻底打塌了这一方天庭。
这天上的神仙死的死逃的逃，倒是带上来的小妖们掌了天机。
我与弟兄们蟠桃园里彻夜痛饮。
后来酒醒了。牛魔说这天下无人看管可不行。
我笑了笑，扶他坐上了玉帝留下的宝座，那是凌霄殿唯一留下的东西。
只是后来，天下小妖四处为祸。
吃人也就罢了，还杀人取乐。我一打杀过数万天兵的妖王都看不下去。
也有不服的修仙人揭竿而起，一路杀到牛魔面前为人族讨要一个公道。
牛魔笑着说要好好谈谈，却让鹏魔下了冷手。那修仙人气的大吼，御剑和二人杀了一整天。最后还是重伤不敌死于牛魔角下。
重建的凌霄宝殿被打散了一半，我在殿下拄着棍子看着得意的牛魔。
这和当年那个玉帝有啥不同呢？
梦又散了。
四
目光再聚起来是第四个梦，讲实话做这个梦的时候我都有点分不清是睡是醒了。
这次我不上凌霄了，我好好的下了地府勾去名单，与玉帝道了个不是便溜到了人间。
本以为这次能做个好梦，结果又遇上了个小和尚。
那日我躺在山下晒太阳，却突然被人挡了阳光，抬头一看就是那十几岁的小和尚。
“你这猴子，为何穿人的衣裳。”小和尚笑起来和佛光一样亮。
“你管得着吗？”我把眼一闭，挥了挥手，“快起开，别挡着我晒太阳。”
“猴子你有事要做吗？”
“有！晒太阳。”
“你没事做的话，和我去西天取经吧。”
“我为何要听你的？你以为你是谁？小秃驴。”
“我叫江流儿。去吧，取经路上会很有趣的。”
“你知道从这去西天多远多，路上有多少妖精吗？”
“远才好玩啊。你也是妖精吧，不也没很危险吗？”
小和尚捏着佛珠，笑着看我，“怎么样，去不去。”
我坐了起来，看着他那张傻脸，犹豫了一会。
“等着，我去拿点东西。”
说完我招来了筋斗云，去东海取了金箍棒。
不知是为何上头，我竟真的和小和尚去取经了，也许是在人间呆的太无聊了吧。
这一路上那小和尚没少叨叨他的佛经，
“若是有了佛经让大家向善，这天下就没那么多恶事不公了。”
小和尚一边讲一边给被我敲晕的狼妖包扎伤口。
“人家不信佛，取了佛经有屁用？”我拄着棍子越听越烦。
“欸，不信佛也能向善的，又不是要天下人都做和尚。”
越看他那张不生气的笑脸就越烦，“切。”我提起棍子转头就走。
“快点跟上，跟丢了。俺老孙就不管你了。”
五
我遇上那小和尚时他才十几岁，抱着真经回大唐时，他却已经年近三十了。
这十年取经的壮举，把大唐的君主都惊动了。那皇上赐了他金丝袈裟，紫金禅杖。让他在全国随处讲经。
我也披了件袈裟随着他，主要是离了他我也没处去，一个人太无聊了。
我又看他二十多年，在这东土大唐四处讲经，止恶人行凶，劝百姓向善。
“这种恶人你还叫他悔什么过，不如让我一棍子教他什么是黑白。”
“欸，他若悔过自会弥补之前所犯之错，既然要劝人为善，又何必抓着不放呢。”
“切。”我把举起来的金箍棒又收回耳朵，冲他犯了个白眼。
小和尚不说话只是笑。不对，现在应该是老和尚了。
一晃又是二十年，我发现，这大唐的民风，竟真的有些许改观。
我自人间兜兜转转几百年，头一次知道竟真有法子能让这些凡人皆存善心。
“你这功德，当能成佛了吧。”祝人成佛这种话。真让我觉得别扭。
“管他呢，求人向善而已。成不成佛又如何。”小和尚须发已皆白。
“当对得起一个长生了。”我少有感叹的时候，那天是一次，
“也不见你身上有何金光，等着，我这就去问问那如来，怎么此功德，都换不来一个果位加身？”
“你这猴子，去讨什么长生。”小和尚还是笑。
“当有未有，为何不讨？”
“讨来又如何？当有便有又如何？又不是为长生讲经。”
“我也不是为你长生才讨，我讨的是公道！”
这是几十年来我头一次发火。我最不服的就是如来和玉帝这点。不讲公道！
“公道有了又如何？不如替我求个善道，让天下人心中多存些善念。”
“切。”
“况且自有公道在，不需你去讨。”小和尚越笑越和善。
“自在什么公道？”我斜着眼睛看他
“能有只天下无二的猴子陪我，不枉取经十年讲经四十年。”
这个笑太烦人了。
六
小和尚圆寂的时候我就在旁边。
到死还是那个笑，栩栩如生。
自从第一个梦以后就没哭过的我，感觉鼻子有点酸。
但我忍住了，我学着他的样子，试着笑了笑。
比哭还难看。
七
第四个梦做完我终于醒了，也懒得骂如来了。
所以观音菩萨来的时候，我竟是满脸笑嘻嘻的
“你这泼猴，笑的什么。”
“菩萨莫管，此来可有事情找俺？”
“有一缘分与你，不知大圣可有兴趣。”
“什么缘分？说来听听。”
“若大圣肯送一大唐僧人去往西天取经，便可解了这五指山压身。”
“哈哈，好缘分。好缘分。”
“不知大圣意下如何。”
“好好，我去。我去。只是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若取了真经，如来能否给这大唐和尚一个长生。”
文/狼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