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跟我说他失恋了,知道这事我也快崩溃了:“特么这关我鸟事啊?!”但是我看到他这时候还能提起宇多田光,好吧,这事我管。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我又想起这档子事,才发现打宇多田光的那首「First Love」的时候此人居然用了小写,这我就不能忍了,因为我是个强迫症晚期。然而真正的强迫症是不会向任何不整齐低头的,所以后来这个大小写的火我在心里憋了四天。
四天后的下午,天气变得透明起来,或者它严格意义上说是从一块灰色抹布样的东西换成了蓝色搀着淡红色的果冻,没错,我确实喜欢把这里的雾霾天称作是“果冻天”。也就是说我在一个普通得快要没有什么太阳的午后把自己泡在混混然的果冻里、在自己脑袋上架上了房顶、在腿上铺开了桌子、在屁股旁边立了一排油灰的暖气片,我就扭着身子斜靠着暖气趴在桌子上——开始琢磨“First Love”这破单词写起来到底是小写好看还是大写好看……
演草的本子用来写这些东西最合适,毕竟上面全是乱七八糟的式子和英文,几个不起眼的单词应该不会引起谁的注意——字上总不能还刻着“我是亚洲第一”这种内容吧?脑子还在想着这些事的时候其实笔下就已经大小写换着写起来了,一边动笔我似乎一边在忘记自己本来应该干什么,好像除了知道自己脸红红的浑身暖洋洋的以外已经忘乎所以了,要不是被桌子对面的人叫住我恐怕这状态会一直持续到日落了。
一切美好、温暖、开心和幻想都被桌对面的一张晃着大黄牙的老脸打碎了:“我早上都说了让你坐旁边去你都听不明白么?你坐到这儿你让别人给手机充电的还能把手机搁到哪?还得把手机放地上了?”放到以前放到别的场合放到曾经那个我还有力气跟你较真的年头——我可能早就已经以“我日你妈的”开头中间省略三千字外加最后“滚你麻痹”结尾了,但是这次我直接就低下头赶紧去写那几个字去了。
可是显然,心情没了。
这时候的纸上有十来个单词,几道横线划掉了写废的字,剩下的篇幅空空荡荡,有点像刚被别人莫名其妙恶心一顿之后的心情。脸上好像已经没有了那种红红的暖暖的感觉,笔也动不起来,只是我发现这单词小写起来也挺好看的。冷冷的天上是刚刚散去部分的阴霾,离晚饭时间还早着的时候夜幕就准备降临,果冻很快就变成了土灰色的肉冻,周围的霓虹灯光像是往肉冻里搅和了许多杂质,气氛有点低沉,而我就在这低沉的气氛里走到车站。
这天坐的公交车像一把锋利的刀似的迅速从几公里外的地方弯弯曲曲朝着我家切过去,一路上劈开的肉冻露出鲜亮的灯火,劈得快的地方光会被拉成一条明亮的线、而切得慢的地方光斑会像半生不熟的肉里夹的血丝一样漫出来——所以我其实挺怀疑这司机的刀功的。正所谓“连菜都切不好的服雾者肯定不是个好司机”,我这样想着的时候,车程就已经过半。后半程的路是一个长超过一公里的S形弯,路的两旁插满了新盖的高层住宅,车在高楼林立之间流转,冷空气在窗外呼啸,我扎在车里看见周围高楼如山在我身边打转,听见耳机里歌声如海般向后退去。
在这种山和海交相辉映的错觉里我已经踏进了家门,那时的我反应过来——手机里的一切东西看起来都和整个世界离得很近,但其实只有那个可以在任何时间让你顺利连上的WIFI才是最后的港湾。我急着打开微信要劝劝刚失恋的人,还无聊地把在纸上写的那几个单词扫描下来发了过去。
谁知此人这会儿已经风轻云淡:啊,没事儿,我这会儿已经没有心理波动了。
我觉得这也就是说,劳资特么之前心里的波澜和音乐还有认真写在纸上的那几串单词——都没什么意义了……但是用过的这张纸确实应该留下来。在经历了路途颠簸和车上拥挤的环境之后,随便塞在包里的这个本子被其他的书挤得有些变形,写有大小写“First Love”的那一页也已经被磨得惨不忍睹,可它就是有存在的意义。或许在几年前还可以有人挖苦我说“你那书上写的就是个狗屁”,或许自己做的东西办的事再也没人能理解,又或许归途会下起冷冷的雨把我淋成落汤鸡,但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能够挖苦我的人已经很难有机会和我说上话、自己的行为也不再期望别人能够理解,而至于还会不会淋成落汤鸡——我只能说听这首歌的两年来我再也没淋过雨。
简简单单几串字背后可能是史诗般的故事,如果这张写废的纸被揉吧揉吧扔掉,那我之前的兴奋与快乐又该算怎么回事?随便登个音乐网站看看别人对一些情歌的评价就能发现大家都会去讲自己的故事,那我写的一张废纸又怎么不算史诗?曾经多少个昼夜都在歌声里睡去醒来,冷暖自知的日子年复一年,自己逗自己开心的瞬间数不胜数,会因为生活中的小细节怦然心动,也会因音乐里的感情潸然泪下。提起一首歌,我会想起曾经的自己用手扶着脑袋靠在桌上,热泪盈眶的同时另一只手紧紧攥着衣角,抿着嘴闭着眼的同时还有晴天和雨天都顶在头上,日出日落也和你无关,只要专注于自己的历史。
每当黄昏过去,我蜷在椅子上等待夜幕降临,不一会儿就看见橙色红色紫色的寂寞漫天飞,寂寞是我的史诗。每当见到天空蓝得发紫,头顶空灵得像黑洞,空气干燥得像戈壁里的风,感觉这十年像一场梦 ,略显残酷的生活是我的史诗。每当遇上果冻一样的天气,洁白的建筑扛着金色的顶,反光的玻璃把属于它的地盘映得像琥珀,那周围的一切就都是我的史诗。
没人敢狂妄到说自己是历史的创造者,可事实一直在说明我们本来就是历史的创造者。
07:38 2017/0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