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线风筝
我现在才迟缓地惊觉自己是一只风筝,我的生活习性与它的相似度,时时都让我觉得是天作之合。谈不上完美契合,零零散散的,总归,就差不多了。
两个模子,一个华丽,一个平庸;一个轻盈,一个沉重;一个完整,一个残缺;一一列举过后才醍醐灌顶,原来的天壤之别。却因更深一步的内在而拼凑在一起,融成了水,另一个融成了岩浆。沁人心脾与热辣火烫混合,呲啦呲啦冒着热气。
风筝总是喜欢追逐蓝天,所以才那么努力向上跑,与天空融为一体。那是如同军衔的无上荣耀,浑身伤疤烙印勋章,丑并闪烁着,痛并快乐着。
踏着细线筑成的梯子,妄想一步登天,同时也小心翼翼地脚踏实地。
一脚踩空的瞬间,风筝并不是没有经历过。那时,四面八方的绝望突然寻到寄生主,熙熙攘攘,蜂拥而上。
一个洞是需要多少零碎的时运和鲜红的心血为代价去填满,所以每刻战战兢兢。每一丝颤抖都不是没有由来。
等到登上最后一阶,回身转望影子所在的世界,齿轮带动的城市只展现了一角,小小的一角,只在眼前。
风筝忘记了一件本该铭记于心的事,风筝线是会用尽的。
空空的线轮把嘴角咧到太阳穴上:“你个蠢货”。
风筝悲哀地可怜了一下自己,抬头看向天空,每一片无际,都是他眼中的饥渴。“我是不是不该做梦”。
不甘的无名业火在脚心积蓄,慢慢涌起。我又忘了,风筝没有脚的,可是要真有脚,就能有手了,或者,慈悲的造物主给你关上了门,给你开了一扇窗,又给你开了一扇窗,施舍你一双能飞往无际的翅膀。
即使羽翼尚未丰满,哪怕只有一根羽毛,风筝也会物尽其用。但是迄今为止,没有人见过这样慈悲的造物主,也许只是个传说,大概只是篇童话,安徒生最擅长的童话。唯美得让人想住进去,住进童话里,用魔法阵封住出口。必须使点儿小手段才能长长久久,很多事情都是。
最后,连衣角都不曾有过。
挥开一切不可思议的云,风筝还是那个风筝,静静地仰望天空,下巴扬起一道僵硬的弧线,太久了,都疼习惯了。
有的时候风筝停下来想想,这样好像还不错,这代价,我还给得起。
把风筝思绪拉回的,是曾经那双温暖有力的手。曾经的力道是怎样蜻蜓点水,曾经的温度又是怎样慰烫心灵,然而,只是路过的微风带起的回忆,终已成过往。
此时,那双手扯着细线,想把风筝拽下来,又晃了几晃细线,风筝轻飘飘地也被迫跟着晃了几晃,直达眼底的,是那双慢慢变得令人厌恶的手。
那曾经也是一个安心的港湾,风云变换叵测,岁月滑过带走了所有美好,留下残羹冷炙。
那双手极其不耐,风筝不肯离去,这是他离天空最近的一次,他不想失去。当失去了所有,唯一就变得何其珍贵。
底面闪过一缕光,快得能让风筝误以为是西王母掉落的玉坠。两者都能反射光,一个是令人艳羡不已的珠宝,一个是令人遍体生寒的利器。
轻轻地那么划过,划过得那么轻,线断了。就像破碎的瓷器没了粘合剂,瘫倒在地上;就像断了根源的老翁,连死都客居他乡。
那一刻,风筝感慨了世上所有人情冷漠。覆顶的迷茫,连轻抚的风声都如雷贯耳。风筝不想蓝天了,也不想飞翔了,更不想自由了,他撇下了他引以为傲的梦,就是那一刻,只有一句话充斥着风筝的世界:
“断了线的风筝能活多久”
2016、March 、28th
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