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碴条x
二洛睁开眼,看见的是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世界,身边都是紫色的花,将她包围,蓝蓝的天,风吹过,有一朵小花拂过了她的脸,痒痒的。
从天上忽然闪过一道人影,吓得二洛啊呀一声便爬了起来。
“是谁?谁在那边?”二洛扬起头四处张望,只看见一颗秃秃的脑袋在花海出现。
她悄悄走过去,光头一动没动,她静静打量,竟然是一个和尚在这里打坐,违和的是,额头正在流着血。
“咳咳,阿弥陀佛,女施主有何贵干?”和尚像是没发现自己流血了一样,声音沉稳。
二洛转了转眼珠“大。。大师你好,我想问问这是哪里,我记着我摔了一跤,醒来什么也想不起来,也不知道这是哪里?”说着竟委屈得声音有些发颤。
和尚睁开眼看了看她“此处为季月山,虽说是山,却是漫山遍野都是季花,所以又称季花山。贫僧法号寒时。至于施主是如何来的,贫僧不知。既来了此处,想来也是机缘,倒也别太难过。”最后几句竟是有些安慰的语气。
这时从旁边跑过一个女孩子,追着天上的风筝咯咯笑“师父!让它再飞高些!”顺着风筝线看过去,一身玄色长袍,黑色的长发披散在后背,嘴角上扬着一边踱步向前走一边向上抬着胳膊。
二洛的眼睛瞪得老大,这男子长发竟然快及脚踝,还意外得,有些好看。
寒时见她呆怔,解释道“这是季月山主,季岚,前面跑过去的是他的徒弟,青何。”
二洛只盯盯得看着早已走远的背影,也没吭声。
寒时抬头看了看天“天色将晚,我要回去了,施主可有去处?”
二洛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寒时叹道“如果不嫌弃,施主可随我回禅乾斋歇息几天,再另谋出路。”
二洛点头道了谢,默默跟在寒时身后,脑袋里空空如也,隐约只知道自己名为二洛,似乎没有家人,也想不起自己之前在哪里做什么,好似无牵无挂,又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人被自己忘记了。
到了禅乾斋,倒也觉得心安了些,与寒时吃过斋饭,两人在正殿打坐,面对佛祖。
“大师,我心中总觉有愧”
“何愧”
“好似忘了一个人,很重要的人,所以有愧”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施主只要记得万物皆空,忘了便忘了吧。”
“可是造化如此,只要来了,就不能避免。我去歇息了。”二洛好似不愿再呆一刻似的逃了。
第二日一大早,二洛便洗漱出门,在花海中闲逛,累了坐在三人才能勉强抱住的大树下休息,倒也惬意。
“喂,那边的小孩儿,你可有师父?我家娘子正想收个徒儿,看你资质不错。”看向声音的来源,竟是昨天带着女孩放风筝的长发男子,身边立着一位身高相当,面容姣好的白衣女子,正腼腆得冲她笑着。
二洛一怔,开口道:“我没有师父,但是我也不想再找师父。”连她自己也没发觉说了个再字。
女子拉了拉季岚的手,对着二洛叹道“真是可惜了,我叫项洄,住在那边的季华殿,要是想拜师了,可以来找我。”说完便拉着季岚走了。
二洛心底生出一丝好感,却也没有拜师的念头,看了看日头便回禅乾斋吃午饭。
“刚才我遇到了,季岚和,项洄,说是想收我为徒,我没同意。”二洛端着饭碗,悄悄打量寒时的神色。
寒时略有一顿,仍旧眼观鼻鼻观心得继续吃饭“那对夫妇都是善人,顾洄善双兵,武艺很是不错,你若拜了师,也是好去处。”
二洛紧接道:“其实我。。恩,知道了。”
这夜,二洛梦见她身在紫色的花海中,却动弹不得,无尽的光阴里陪伴她的只有无边无际的季花,后来出现了一个男童,她常常盯着他走过身边。然后画面一转,一个十岁左右的男童将她抱起。一幕一幕,似曾相识,却看不清那人的面貌。
突然金光一闪,好似卸掉了什么重担一身轻松。恍惚间感觉到有人摸了摸她的头,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天一亮,二洛便辞别寒时去寻项洄拜师,出了禅乾斋,看着寒时打坐的背影,毅然转身离去。
“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弟子二洛,愿拜项洄为师,从此侍奉塌前,潜心修炼,必不辱师名。”
“好,二洛,我只收你这一名弟子,倒不要因为我严厉哭了鼻子。”顾洄眉开眼笑得上前扶起二洛。
旁边的季岚笑道“还不见过师爹?”
二洛怯怯唤了声“师爹好。”打量着他旁边的女孩子。
项洄介绍道“这是青何,你师爹的关门弟子,你唤她青何师姐便好。”
青何跑过来熟络地拉起二洛的手,眼睛笑得弯弯地“咱们年纪相仿,也不叫什么师姐师妹,直接唤名可好?师父师娘?”眼睛转向师父。
季岚拉着项洄说“你们自己决定便好。师父和师娘还有点事情,青何带着二洛去熟悉熟悉周围。”
项洄脸上一抹红晕飞过,掐着季岚的腰白了他一眼对二洛和青何说“嗯,午饭见。”
青何拉着二洛便跑了出去,带着她飞上了最高的一处房顶,肩并肩坐着聊起了天。
“二洛,你是从哪里来的呀”
“我。。我也不知,除了名字,什么都不记得了”
“啊?这是怎么回事?你什么也想不起来?”
“嗯。。”
沉默一会又起了话头“二洛,你说这季月山,一年四季都是如此。我已修习十几载,如今却连这山都出不去,真不知道还要熬多久。”
心里一丝惊诧,寒时,竟是被困在这里的么“这,我也不知,这山原是出不去的?”
“对呀,师父和师娘也出不去,更别提我这个小徒弟了。”
正说着,听见轰隆一声巨响,竟是东南方的一处山塌了大半。
“寒时!”二洛惊呼出声,脚下竟生风一样冲着塌陷的山飞去。
青何赶忙跟上,一边喊着“你原来会御风之术,刚才怎么还让我拉你上去”
二洛心急只听耳边都是风声,也没理会到青何的话。
入眼仅有禅乾斋前一处完好,寒时正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房后的山还在崩塌。二洛和青何赶忙上前架起寒时吃力得飞向季华殿。
“他已无大碍,正在偏殿休息”项洄出来边对小徒弟们说,边叫青何“你师父叫你去把前年做好的断蛊丸取来。”
“断蛊丸。。这。。”青何想了想拧着眉头走开了。
二洛见项洄出了殿,悄悄向偏殿挪去,只听“....那她?至今还没有冲破封印?”
“哪有那么简单,今日落在禅乾山的陨石应该只是冲破了封印的一角,也算是个警告了。”一声苦笑。
静了一下,季岚的声音再次响起“二洛?进来吧”
二洛进了门,叫了师爹,便直盯着寒时,她直觉他一定知道什么和自己有关,却不知道为何装成一个陌生人。
寒时默不作声。
青何手里拿了个锦盒走了进来,仍皱着眉,不情不愿得交给了季岚。
季岚笑了笑递到寒时的手里,寒时面露不忍,“这丸十年才能炼好一颗,你自己也是需要的,我不能收”
季岚道“如今解困之法只有你才能做到,我们旁人若是有福气也是能挺到那日的,你却比我们苦多了,收下吧”
二洛转着眼珠,好像只有她什么都不知道,也没见谁想解释给她听,便也识趣得跟着青何出了偏殿。
两月后,二洛修行完毕,找到了项洄“师父,徒儿心有疑虑”
“如何?”
“听说这里的人都是被困在了季月山,是为何?我对自己一无所知却觉得旁人都很亲切,师父,求解”二洛目光炯炯得盯着项洄的眼睛。
“不可说。一切皆有因缘,我解不了你的惑。”项洄不似平常,眼里晃过一阵哀伤。
二洛不放弃地追问“敢问师父,那谁能解惑,寒时可否?”
项洄猛然抬头,还不等她说什么,二洛告了辞朝偏殿奔去。
猛的推开门,只见寒时赤着上身在闪着金光的法阵上打坐,金色的字符从地上爬到了他的后背,已然大半已成。
二洛不知为何就是不想让它们爬满他的背,急忙冲上去却做什么都是徒劳。
不过片刻法阵消失,全数出现在寒时的背上,看起来有些狰狞。
“这是什么?你在做什么?你与我是否有什么关联?”二洛急忙问道。
寒时稳住气息,动了动发白的嘴唇“这次,就让我结束一切吧。你我不过旧识,说是旧识,其实现在只是我识你罢了。”说着对二洛挥了一掌。
二洛睁开眼,身边是漫无边际的季花,她好似也是一朵花,她看见远处走来了一个瘦小的身影,大大的光头,提着水桶一步一步得走过她的身边。摇摇晃晃,有几滴水撒在她的土壤上。
小光头日复一日,每天都会提着水桶路过,总会撒几滴在她的身上,也滴在了她的心里。
如此过了几年,她忽然有了其他感觉,不止是风吹过,还感觉到了土地的坚硬,有花拂过她的脸。她已不再是花。
这日已是少年的他提着水桶,见到了她。
他把她抱回了禅乾斋,请教了师父师伯,承诺他会照顾好她,起名二洛。
“二洛,我叫寒时。”
“二洛,慢点吃,小心烫。”
“二洛,坐我肩头来,这么看花海美不美?”
“二洛,你当然是很好看的。”
她什么都想起来了,想起了那个唤她二洛的人的模样,是年少的寒时。她看见襁褓中的自己,眉心一朵季花,对着寒时咯咯地笑。
看见五岁的自己坐在寒时的肩头,花海一览无余,很美。
看见十岁的自己戴着花环摇头晃脑问寒时自己好不好看,明亮的眼睛里映满了寒时的模样。
看见十七岁的自己在深夜偷偷跑到寒时的卧房亲在了他的脸颊,也看见寒时悄悄握紧了她的手。
原来她本就无父无母,不过吸收了天地的灵气,辅以那些日日撒在身上的水滴,一点佛缘,以一朵季花修炼出了人形,被寒时捡到,抚养长大。
后来佛祖来到了季月山,说寒时身有佛骨,如今却结下孽缘,于是留下法阵,每到心意相通之时二洛必须从季月山最高处跳下,生生世世轮回,直到季花妖消失,寒时甘愿放下一切,往西天成佛。
然后便是每次她跳崖之时,他都会在身边护着一同跳下,总是摔得头破血流。
二洛醒来,不在花丛之中,却是在完好如初的禅乾斋,项洄坐在床前。
“你醒了。可是有什么要问的?”
“他呢?”二洛眨了眨眼,流下几滴泪,她想起法阵在他背上的模样。
“他已经破了法阵,肉身已毁,魂魄前往西天请罪。”
“这一世你没有从头轮回,因为法阵早就开始转移了。”
“本以为让你做我的徒弟不再想起他也就不用强行逆阵了,他却不肯。”
“你拜我为师可以不做数的,想来你还是只想做他的弟子。”顿了顿又道“虽然那只是你们开过的玩笑。”
“季月山已经没有结界,寒时的师父师伯们也回来了。”
“你仍然可以留在这禅乾斋,佛祖也不会怪罪。”
项洄絮絮叨叨,二洛却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我叫二洛,算是个有点佛缘的季花妖,住在季月山的一处草屋,守着一座空坟。
前日,山里来了个小和尚,提着水桶一晃一晃,我叫住他“寒时?”
“你认识我?”
“不过曾是旧识,如今,只是我识你罢了”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