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月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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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云齿雪,月貌金容。月亮,分明是一个素颜女子。你看,那弯弯的眉毛,是不是初月的样子?你看,那丰匀的脸盘,是不是满月的模样?你再看,那脉脉含情的秋波,不正是月儿洒下的泪光吗?那个在雨夜给妻子写信告诉她“君问归期未有期”的诗人,就曾亲热地称月亮为姐姐,“月姊曾逢下彩蟾,倾城消息隔重帘”。而范成大也不甘落后,在一个明月如水的夜晚,发出了这样的感叹:“月姊有情难独夜,天孙无赖早斜河。”
月,尽现阴柔之美,却让多少阳刚之气为之倾倒。但是,没有人笑话。谁能否认这种倾倒是对真善美的膜拜?是赏心悦目、良辰美景的享受?是生命希望的源泉?
月,是一首最长的诗。穿越重峦叠嶂、九天风云,跨过时光隧道,历久弥新。一开始,她可能是古老黄河边一个思夫女子望月的独吟。然而,很快月亮成了诗人们共同的“圣女”,汇合成弥山漫谷的拈对。备战匈奴、修筑万里长城的将士们在仰望,那是秦时的明月吧?庾信在仰望,那是在舟中吧?刚刚离开家,船橹刚刚摇起,他就忍不住想家了。张九龄在遥望,在他想像的海上,明月才刚刚露头,那是一个漫长的夜……
月,是一壶最浓的酒。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那个叱咤风云的王者放下手中的长槊,端起一壶杜康酒一饮而尽,慷慨高歌:“对酒当歌,人生几何”;阮籍醉了,同样是在明月当空、月华如水的夜晚,他不明白,理想和现实为何有如此霄壤之别;陶渊明醉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肩扛锄头,头顶明月的陶先生回到了自己的小茅屋中,借着酒劲写下了一大堆酒气冲天的诗;李白醉得更彻底,“我歌月徘徊,我舞影凌乱”,简直是酩酊大醉了;苏东坡也没少喝,可他保持了一贯的清醒:“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遂成千古绝唱。
月,是一场没有尽头的思念。今夜月明人尽望,不,今夜不是所有的人都在仰望。在长安曲江水畔,一群少妇都低着头,她们忙着舂洗衣料,要为远方行役的夫君赶制冬衣。“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捣衣的声音在静夜里传得很远。月亮听到了,洒下了带有她体温的泪滴;杜甫也没有仰望,此刻,他正在京城,躲在一间借用的小房里。妻儿在鄜州,阻于战乱。他猜想,亲爱的人啊,正在一个人痴痴地望月呢。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今天的月与古时的月不同,秦时的月与唐时的月不同,二月的月与八月的月不同,甚至明天的月与今天的月也不同。不过,月亮是最忠实的信使,超越时间与空间,亘古不变地传递着亲人的思念。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能来?”这是古老《诗经》里女子对丈夫的思念;“遥怜小儿女,不解忆长安”,这是老人对孩子的思念;“落月满屋梁,犹疑照颜色”,这是对友人的思念;“月是故乡明,露从今夜白”,这是对故乡的思念;“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这是对故国的思念。
月,是一汪引人哲思的深潭。“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群峰林立的大唐,梳理了明月洒下的深情厚意,凑聚成天籁的筝音。扬子江畔,吴中才子张若虚对着春江花月夜,悟到了人生的意义。人有生有死,木有枯有荣,月有升有降,然而,“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时间永恒,空间无限,伟大或者缈小,人们永远找得到他生命的皈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