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河对岸有一座吊桥,桥下是条小溪,清澈的溪水从石山深处而来,缓缓融入了小河。桥的两旁是两条手臂粗的钢索,锈迹斑斑。小时候暑假到外婆家玩的时候,太阳一落我便会跑到吊桥上玩耍,外婆手持蒲扇穿着花衣衫走在后面,手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紧跟着我。小跑在吊桥上,拂面的河风迎面而来,凉意无限,渐渐的来吊桥上纳凉的人便多了起来,外婆是个话痨,和同村人聊的起劲,也顾不上管我,我趴在围栏上看着桥下的小溪,多么清澈的水呀,怎么流到河里就变绿了呢,嘴里还默念着学过的课文:“小溪小溪你要流到哪里去,我要流到江河里。”我快跑过桥头本想到桥下面去嬉戏溪水,突然被外婆叫住,不让去。接着便听到有人问“这谁家的孩子呀”外婆说话声音本来就大,笑着说:“我外孙”。而我只能羡慕其他小孩子们,眼巴巴的看着人家在小溪里玩水。我参与不进去,便坐在吊桥上围观,外婆和纳凉的人又聊开了,声音好大,我只听到笑声。
95年,我6岁,坐船到县城赶集是最幸福一件事,我每次都会第一个起床,换好衣服等着母亲带我一起进城,县城集市上散装的水果糖已是当时的奢侈品。哀求了许久终于得到了一套水彩笔,12种颜色,可没画多久颜色便淡了,我取出里面笔芯用嘴唇吹,弄的嘴唇五颜六色。我没有进过电影院,也没有自己的玩具娃娃,不上学的时候便坐躺在石头假山上,树影在身上晃动,没有树荫遮掩之处被烈日晒得滚烫,母亲戴着草帽在不远处的玉米地里劳作,我清楚记得那个石头假山下面有很多蚂蚁窝,我躺累了便会起身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柴,找来干草给这些小家伙制造点麻烦。火辣的太阳当空照,我这火苗还噌噌燃起,丝毫不觉得炎热,倒是当浓烟滚滚的时候,母亲的斥责声会准时传来,自然又被骂了。
一到暑假,村里的同龄人便会多起来,午后我们常聚在小孩多的大院子里玩耍,几个女孩在大院里跳皮筋,男生就捉迷藏。大爸家的地窖,堆放玉米秆的茅草屋,和房后疯长的野草丛都是最佳的藏匿地点,玩至黄昏时分汗流浃背,衣裤上的谷壳草屑与汗水黏在一起,浑身刺痒难耐。回到家里在大木盆里放满水坐在里面一滚算是洗澡了,早已忘记还有什么暑假作业,从木柜里取出一块婆婆的冰糖含在嘴里,打开电视,困倒在藤椅上,正赶上五点半的动画放映时间。那是一台熊猫牌的17寸黑白电视,只能收到一个台,信号不好的时候还要我亲自动手捣鼓天线,微调各种方位。《一休哥》、《美少女战士》,成龙周星驰的老电影,开心鬼和李伯清都在里面。童年可供娱乐的选择并不丰富但乐趣不少,在大字不识的年纪用黄土泥巴捏出大炮、坦克分成两队,便能在脑海中导演出一部史诗级的战争大片,还自带音效。
七八月份蝉叫得很响,入夜之后更甚。如果听得细,还能听见不远处庄稼地里传来的布谷鸟叫声,我已忘记布谷鸟的模样,乃至它的叫声消失于何时也没有印象。夜空中的星尘密密麻麻,想起婆婆给我讲过对面的山顶上全是果树,有苹果树、梨树、桃树,听的我嘴馋的不行。萤火虫在草叶的根茎间扑闪,时而漂浮在屋檐下,时而盘旋在屋外的梧桐叶上。那时的夏夜,目所能及之处都是月光下绿披银的远景轮廓和星星点点的光斑,在记忆里美得有些不实。 与星夜、萤火虫、布谷鸟的消逝一样,关于儿时的许多细节,都如同一场没头没尾的梦境,在日常中的某一个时间节点忽而闯入,似有发生,又杳无踪影。
而今回乡,吊桥还在,只是比印象中矮小了不少,上面也没了行人。记忆里那些无意放大或修饰过的景物变得粗陋,同村的小伙伴早已结婚生子,一家人搬进了城里的新房,院里的其他玩伴早已不知所踪。院门内外杂草丛生,房檐上还有燕子筑过巢的痕迹。如同感怀不可深究一样,某种似曾相识的气息和能触感到的当下,便是记忆补偿给童年的,亲切而又可疑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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