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即暮秋,暮秋亦是初冬。
说到暮秋,脑海中首先浮现的是北方。大西北漫天飞沙,秦岭脚边晨洒层霜,太行山下黄土飘扬。
我的家在黄河以南不远的鲁中,前些日子一场初霜,也是近一半种类的树叶枯黄,即便有绽放的花也是为数不多,并几近强弩之末。
不过,尽管立冬过去多日,仍少有初冬景象。
儿时记忆中泾渭分明的那些萧条,秋叶满地随风沙沙作响,衰草连天野兔被细狗疯狂追杀的无处躲藏,还有寂静深夜偶尔置身野外,到处聚集厚重的寒露,明月恰似千尺潭水深邃幽凉,晨起的风中凝结凌乱白霜。
所有的这些,都已不复存在,统统变为无法再现的过往。
正午都市的大街,几曾偶遇穿了短袖短裙,吃着冰激凌的少男少女徜徉。
秋菊积蓄平生所有的力量,从春暖到秋凉,忍受过牡丹玫瑰白莲丹桂的嘲讽,在这暮秋厚积薄发,展示最倔强的模样。吐出来黄色的丝线,像金钩,又如弯月。
陶渊明独爱菊,而文人爱菊者又以晋代居多。陶渊明咏《菊》云:
芳菊开林耀,青松冠岩列。怀此贞秀姿,卓为霜下杰。
又有晋代王淑之《兰确铭》
兰既春敷,菊又秋荣。芳熏百草,色艳群英。孰是芳质,在幽愈馨。
袁松同样不甘寂寞,有《菊》如下:
灵菊值幽崖,擢颖凌寒飙。春露不染色,秋霜不改条。
还有鲍照笔下的《菊》
酒出野田稻,菊生高冈草。味貌复何奇,能令君倾倒。玉碗徒自羞,为君慨此秋。金盖复牙半,何为心独愁。
说完了晋代,再看看唐代大家杜甫的《菊》
每恨陶彭泽,无钱对菊花。如今九日至,自觉酒须赊。
唐元稹的《菊花》
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史上评价最高的莫过于宋代千古第一女词人李清照的《醉花阴》: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菊,秋之魂。
稻田边的枇杷树,盛放着密密麻麻橘黄色小花,白色的夹竹桃花像璞玉凝脂,淡雅的香气逆着风传的很远。
殊不知南方一样也有萧瑟的冬天。
沿着缓坡漫步长江堤岸,已不见“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最爱湖东行不足,绿阳阴里白沙堤”景象,收入眼底尽是业已枯黄的杂草,芦苇荡听不到野鸭子悠扬欢唱,只有顶着的雪白绒花在风中飘忽摇曳。
江水东流一望无际,烟波浩渺的江面巨轮在往来穿梭,如城市奔腾不息的车水马龙。
风吹过来,有一些凉意。
昨天北方的早晨有点冷,今天南方的黄昏有点凉。
很多时候,我们享受着大自然的馈赠,看不尽春花秋月的美好,而忘记了四季冷暖的分明,不愿相信世间万物的凄凉。
而事实就是,无论你愿不愿意,那个曾经给与我们丰硕殷实,让我们身心愉悦,充斥着无限遐思的秋天,随劲风渐行渐远,再也回不来了。
我们能做的,只是尽力抓住暮秋的尾巴,与这个肥美的秋握手言和。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