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个妇女。头发长见识短的妇女。她不是很聪明,却也能猜到锦山为什么会和她不期而遇,也知道锦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去陪她瞎晃。锦山被她整了,但她并没有找过他。哪怕一个电话……
在她的眼里,他算什么?他总觉得她认识自己,可她的表现又不像是认得自己。反倒是自己觉得对她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这种熟悉感让人无所适从。
卢植心里很明白尹然是一个怎样的女人,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去跟她说话,或者说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她相处。他暗暗有些期许,他让锦山去了,她会不会回来找他,然后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可她偏偏就不来找他。这算不算女人的手段?
糖果高考前几天,卢植再一次应邀去了他家。去的时候尹然正推着吸尘器收拾屋子。给他开了门,礼貌且疏离的告诉他,糖果在楼上等他。再没了别的话。
他往楼上走着,没走几步,他忽然转身问她:“在这里过得怎么样?”
“很好。”
卢植忽然就没了说话的欲望。该死的她就还能表现得更加冷漠一点吗?
糖果在楼上高声喊:“阿姨,快来,这关我又过不去了!!”尹然仰头,微微一笑,“你师傅来了。”
卢植径直上了楼,对尹然他简直无话可说。
糖果见到卢植喜出望外的迎上来:“师傅你来得正好,快帮我看看,阿姨帮我找个单机游戏,我去,简直要人命。好多我都过不去。”
卢植不相信糖果这么夸张的说法,一个电脑高手会过不去单机游戏?听起来都可笑。
五分钟后卢植蹙起了眉。十分钟后卢植拧起了眉。三十分钟后,卢植有些恼火了。
糖果无可奈何的看着自己的师傅跟游戏较真,咬着下唇纠结极了。
糖果小心翼翼凑过去:“师傅,要不我们叫阿姨上来看看?这个游戏她通关很多次了。”
卢植扭过头去盯着他,盯得他头皮发麻,再没敢说话。又过了三十分钟,尹然上来了。敲敲门:“开饭了,下楼吧。”
糖果急忙去开门,煎熬啊,是非之地啊!!
尹然斜眼瞧了瞧电脑,转身的同时轻声说,“第二个格子下面那个东西不是装饰,推过去电墙就消失了。”
卢植闻言猛的扭头,她已经下了楼。
糖果在楼下问她那关怎么过,她说了答案。然后说:“就好像大学生做小学生的题,明明很简单却总是做不出来。原因就是大学生的思维方式比小学生复杂得多,考虑也太多,所以做不出来。”糖果闭嘴了。
糖果高考结束,缠着卢植请他吃饭。卢植同意了。约在海鲜馆,糖果点了一桌子菜,跟钱有仇似的,浪得,还开了一瓶路易十三。卢植淡定的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吃饭。
一顿饭吃得很安静,糖果鲜少如此安静。在卢植的印象里,糖果只有在钻研电脑的时候才会这样安静。但他现在就是那样的安静,一个字都没有。
吃完饭,糖果说从来没去过酒吧,一定要去看看。卢植开着车带他去酒吧街。车刚到街口,糖果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太对劲。卢植问:“糖果?喝醉了?”
糖果费力地扬起头,展开一个虚弱的笑容,一头栽在了车座下。卢植拉住栽在车座下的糖果,一转方向盘,一脚油门直奔医院。
尹然接到卢植用糖果的手机打来的电话,很快赶到医院。在急诊门外见到双手抱在胸前的卢植,微微有些喘:“怎么回事?”
“医生说食物过敏。”
“晚上去吃什么了?”
“海鲜。”
“还有什么?”
“红酒。”
“糖果对酒精和海鲜过敏。”
卢植一仰头,审视她的双眼:“上次我有看见你给糖果做虾球。”
“那是河虾,不是基围虾。”尹然拢拢裙子,也坐了下来,“医生有出来说结果吗?”
“还没有。”
两人等到医生出来,先是埋怨两人对糖果的照看不够周到,然后才说已经没什么大碍,回家好好休养就可以了。
卢植帮忙把糖果送回家,尹然忙前忙后的照顾糖果。没他什么事儿了,他自觉的离开糖果家。临走前,他还是鸡婆的跟尹然说了一句:“要有什么事儿给我打电话。”
“谢谢。”尹然答得坦然,卢植也没什么话可说。
糖果醒来直愣愣的看着窗户发呆。尹然也不问他,相当安静的叫他吃饭,帮他洗脸洗手。接连好几天,糖果才从木讷讷的状态里显出些精神。
“让你担心了,阿姨。”糖果有些抱歉,尹然摸摸他的头,“有什么话你可以跟我说,也可以出去跟人打一架,或者做点别的来转移注意力。用这种办法来对待自己,是一种很愚蠢的做法。”
糖果有气无力的黯然:“我爸妈,从来都只在乎他们的工作。唯一跟我说话的媒介就是学习。终于高考完了,考完那天,妈妈来电话,说她终于放下心了,大学就看我自己的,想怎样都可以,只要别太过火,把自己烧了。以后也没有他们可操心的地方了,忽然觉得,我跟他们的连系也到此为止了。”
尹然想了想,递给他一杯水:“你还是需要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年纪?”
糖果挑眉:“当然不是。”
尹然又问:“你还需要你妈妈每天对你嘘寒问短?”
“不需要。”
“你需要你妈妈为了你再做点什么?”
“这个……不太需要。”
“那你在纠结什么?”
“……”
“要知道,父母对自己放权那是对自己的一种信任。他们信任你,觉得你是一个自立的成人。他们承认了你的能力,承认了你的一切才会放手。你应该觉得荣幸,觉得骄傲,而不是失落。要知道,很多人到父母去世,还学不会自立呢。”
糖果若有所思的想着尹然的话。尹然轻轻离开房间,关上门。站在门外,她微微一叹,下楼。
人总是这样,有的人千方百计想得到的东西,在有的人眼里却一文不值。有的人想尽办法想舍弃的东西,在有的人那里却如同珍宝般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