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事情已经过去几个月了,我始终不愿意主动和任何人提起来,好像只要我不说,你就还在。
元旦过后,一个周五的晚上,我接到妈妈的电话,聊了两句,妈妈突然说:“跟你说个事,莹莹没了。”
“谁怎么了?”
“莹莹没了。”
“没了?哪去了?”
“没了,死了。说是喝药没的。”
“你听谁说的?别瞎说,村子里那些人就爱瞎说。”
“没瞎说,莹莹她妈给村子里你五婶打的电话,哭的不像样,说天塌了,没法过了。”
“行了,你听错了吧,你可别出去跟着瞎说。”
已经没有心思再聊下去,又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我打开微信,找到莹莹的微信,上面的签名是平平淡淡才是真,没有朋友圈。
“我刚才听到一个笑话,你猜是什么?”我在对话框里打下 一行字,想了很久又删掉了。我怕她不回复我。
莹莹是我有记忆开始就在一起玩的好朋友,发小。因为我家里晚婚晚育,虽然她比我还早出生半年,却得叫我一声小姨,辈分在这了,她也很乖,一直到上小学,她总是小姨小姨的叫着我。
我小时候家里发生了比较大变故,所以我一直很羡慕莹莹有一个完整美满的家庭。记忆中莹莹很爱笑,一屁股做到钉子上还在咯咯笑。瘦瘦的,有点黑,扎个马尾,有点自来卷。睫毛很长很翘,她说那是因为她睡觉的时候用力的闭眼睛。
莹莹的爸爸很宠她,像公主一样宠着,九几年的农村,莹莹有很多漂亮衣服,最新款的自行车,罐头口味不喜欢就直接扔掉。而我只有过年才买一套新衣服,一辆差不多跟我一样高的二八大杠,生病了才有罐头吃,和姐姐妹妹分着吃的那种。
我很羡慕她,羡慕了很多年。直到初中毕业。
有一天,莹莹的爸爸来问我昨天跟他家莹莹去城里买什么了?我一时傻了,我昨天一直在家里,没跟莹莹出去啊。话一出口,莹莹爸爸脸色已经变了,转身就早,我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跟着跑去。
到了莹莹家门外,就听见莹莹撕心裂肺的哭声。进屋一看,莹莹爸爸正按着莹莹边打边骂,手里拿着一根藤条一样的东西,狠劲的抽打。
我想上前去拉,莹莹妈妈示意我不愿管,莹莹也冲我摇摇头。
莹莹爸爸打了好一会才住手,大声喊道:“以后就在家给我待着,哪也不许去。”
几天后我去找莹莹。
“对不起。”
“我以为你能反应过来呢,说别人我爸也不能信。”
“怎么回事啊?”
“我处了个对象,城里的,网友,昨天偷跑去见面,被我爸发现了,我就说是跟你一起去买衣服,谁知道你还说漏了。”
“对不起,那你爸现在消气了吗?”
“我要去沈阳念中专了,你好好上高中,将来考个好大学。”
“为这点事,至于吗?”
“别的事我爸都能不管,这事我爸比较在意,我妈什么样你也不是不知道”
我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莹莹的妈妈在村里是出了名的作风不好。至于大家为什么都这么说我也不清楚,我想是因为莹莹妈每天都穿的很时髦,总是涂脂抹粉吧。那个时候村子里只有她擦着口红出门。时常听见村里中年妇女们议论她,
“你看那脸擦得,跟刮大白似的。”
“可不,看那嘴抹的,像吃小死孩子了一样。”
“一看就不正经,昨天又去老孙头他家了。”
“是吗是吗?你看见啦?看见啥了?”
我一直以为莹莹不知道这些。
莹莹去沈阳读书了,我上大学的时候,她结婚了。
我用自己省下的零花钱,给她买了一个大红带喜字的毯子,她埋怨我又不挣钱,还花钱。
之后只有过年才能见到一次,偶尔发发信息,很少打电话,她总是匆匆忙忙,因为孩子一直在哭。对了,她生了二胎,大的女孩小的男孩,我只见过那个女孩,因为,我毕业第二年开始,她再也没有回来过年。
“在吗?”很久没联系的小学同学发来微信,我不想回应,因为我知道他们想说什么。
“你听说莹莹的事情了吗?”
我简单的回复了一个嗯。
“太可怕了。”
“怎么回事呀?不是说她老公可有钱了吗?你见过她老公吗?”
“结婚早真是不行哈”
“怎么那么想不开自杀了。”
连续又是几条消息,自杀两个字像刀子扎进我的心里。
她出事前已经很久没联系我了。最后一个电话应该是有一次,她带孩子去医院,我们简单的聊了十几分钟,谁给谁打的电话我已经想不起了。最后微信聊天应该是去年,她过生日的时候,给她发了一句生日快乐,她没有回复。端午节她发了一个表情包,坐等红包。我没有回复。从此我们再也没有说过话,我想,她只是生气我没有给她发红包,所以不理我了吧,一定是,到现在还不肯理我,你看她多记仇。
“在吗?”又一个儿时的玩伴发来微信。“莹莹出事了你知道吗?我有点接受不了,我还记得咱们在一起玩儿的时候,怎么说没就没了。”
“听说了,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我回复。
“她难道一直过得不好吗?有什么事那么想不开?”
她一直过得不好吗?她一直过得看起来很好。
从小家里人宠着,据说老公也很有钱,一儿一女,很美满。
她跟我说,她小时候在家发高烧不敢告诉爸妈,一个人偷偷找点药硬挺着,三天,居然没人发现。
她说 ,家里人总是吵架,每天都吵,他爸爸总说怕她成为她妈一样的女人。
她说她老公脾气不好,孩子都得自己带。
她说她那么早结婚就是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她说她不想别人知道她过得不好,所以走的远远地,因为没有人同情,只会笑话。
我知道,你一定是太累,才选择这样一条路。
我都明白,愿你找到一个平平淡淡安安静静的地方,再没有争吵和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