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小学在乡下,小,每个年级也就一个班。
教学楼大概三层楼高,每一层楼三间教室,配备一个厕所。厕所都在楼的最右侧。左侧各有一间房,一楼是部分老师的宿舍,二楼是所有老师的办公室,三楼则是一间微机室,里面大概十多台老式电脑。这些电脑背着厚重的壳,屏幕微微上扬,端坐在灰白色电脑桌上,常年累月地被“供奉”在微机室,一动不动。这种五分庄严、五分神秘的气氛,令全校学生心向往之。但它时常关着,紧闭的铁门像树懒睁不开的眼。升入五年级时,我们班搬到了微机室旁边的教室,成为全校同学羡慕的对象。
教学楼背后用砖砌了很高的围墙,二楼基本上看不到围墙外的世界。围墙与教学楼之间大概还有四五米宽的间隔,用水泥铺平,安置了滑梯,隐约记得还有一方乒乓台、一条小水沟。水沟里时常可以看见小小的、红色的蠕虫在污泥里翻动。底楼左边安装了水龙头的集水处有一条小路,这条路通向可爱的滑梯,我们通常就是从那儿冲进去抢滑梯。大家玩滑梯常常争得面红耳赤又欢天喜地,但我最喜欢的还是围墙外的风景。
教室搬到三楼那年,小伙伴们为能“守护”微机室而欢庆。独我对墙外风景好奇不已。原来那是一片连接着坡地的菜园子。菜园子旁的小斜坡上立着几株芭蕉,野生的葛藤爬满了土坡。菜地另一边的桃花树也特别显眼。芭蕉和桃树之间是一棵高而笔直的树,树后排列层层梯田,时不时还有几只土狗子在田埂上追闹,或是一群雪白的鸭子在田里扑腾。梯田尽头一户瓦房人家,墙也是雪白雪白的,靠着一片竹林,门口几棵稀疏的又高又直的树静默着。坝子是石头砌成的,边儿上一大株良姜,几乎遮住了一半的房子,良姜开着一串儿一串儿粉白色的葡萄串似的花。好看,但我们不敢去摘。旁边铁链子拴着的狗凶得很。这样在乡村平常的风景,自小学毕业到大学离家之前再未被记忆单独提取出来过,近些年却时常出现在梦乡之中。
我和我的同学们大都是留守儿童。绝大部分时间我们都是出不了学校的,围墙外的风景也大多仅能在午休时间供以欣赏。上课时若胆敢往窗外张望,那是铁定要吃粉笔头的。好在操场虽然不大,但足够一群小屁孩子瞎蹦哒。下课铃一响,教学楼前方操场就热闹了。学校在靠着这块操场上安装了篮球架,但打篮球的同学并不多。男生一般滚子弹珠珠、扇纸片,女生一般就是跳绳、玩“五步猫儿”、捡石子儿。体育课可以玩的时间长,大家往往聚在操场后方。那边既有水泥地可以玩“五步猫儿”、跳绳,还有一小片沙地和乒乓台。沙地有三根高低不一的单杠和一副双杠,我就是在那儿学会了爬杆儿和“倒挂金钩”(头朝下,用脚勾住横杠,倒着挂在单杠上)。其实在沙地上还可以“搓沙球”,比谁搓的沙球大或是谁搓的沙球更牢实。但老师往往不准我们挖沙,所以我们一般都是放学了偷偷搓。有时候老师管得松一点,我们就在小卖部买两包小冰,躲在小卖部旁边的小过道里偷吃。总之,体育课是最受大家欢迎的课。
学校的正门在操场左边。正门有一段长石梯,和我一条路线来上学的同学都是从正门进入学校。爬过石梯就能看到花坛。花坛外边儿用白色瓷砖贴好,里面栽满萼距花,中间一棵大榕树,树荫几乎盖完了整个花坛。有一年六一儿童节,我和我妹跳完舞,脸上还抹着两圈腮红,就在花坛和大榕树合了影。照片现在还压在老家的木箱底下。花坛向着教学楼的一边还有一株大月季,开得特别茂盛,时常引来许多蜜蜂,我们经常捡地上掉的月季花瓣,上面一股甜甜的蜂蜜味。所以直到现在,我印象当中的小学学校都是甜甜的蜂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