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数个雪花飘起的夜晚,我总是会热泪盈眶,因为此时我总会想起灰蒙蒙的天空背负着沉重的云朵在我自行车的左边亦步亦趋,我慢悠悠地在老屋前的游乐园中打着圈,哼着小曲。在清晨纷繁复杂的思绪里,我总想捋出一条线以免记成了流水账,这时过往的年月日便从深埋的历史尘埃中异军突起,深呼吸就能闻到土的味道。
1998年,我六岁,住在豫东南地区的一座小房子里,房子是土坯堆成的,俗称土楼,我们那个村便叫董土楼子。我从小瘦弱,心思缜密,不太喜欢和村里其他的小伙伴们在一起瞎闹,当我知道刘易强不小心用棍子把小柱子的左眼弄瞎了以后,妈妈就在电话的另一端说刘易强家会为此事倾家荡产,我想着刘易强家安着大铁门,住着二层楼房都会倾家荡产,我家只有木头门,土坯墙,情况就更难以想象了,所以我尽量避免和小伙伴们有肢体接触,因为我怕瞬间他们胳膊就忽然断了,我也不敢和他们追打着嘻戏,我怕我不注意会伤害到他们,我一个人对着屋前的场院,撅着小屁股,玩泥巴,我把他们捏成兵马俑的形状横平竖直地码放整齐,我就是他们的王,于是一场场战争就开始在我的手下进行,后来我还会用树枝,毛线绳搭建简易的军营和炮塔,然后火烧连营,我认为这是安全可靠的,因为场院里的土用之不尽,屋后的水取之不竭,这个游戏我玩了两年,刘易强家并没有倾家荡产,他家楼房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光让我十分羡慕,我家依然保留着董土楼子为数不多的土坯墙。
八岁的那年岁末,大雪飘起,奶奶清晨在我的床前吚吚呀呀比划着窗外,我早已习惯没有声音交流的世界,两年里的每个夜晚我都是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格林童话》和《一千零一夜》睡着的,那里面的故事离我很远,故事发生的地方名字都是长长的一串,我想写童话的人也一定是个孤独者,我们在这个世界的两极互相安慰。我起床后吃着香喷喷的抄米,看着眼前银装素裹的世界,激动不已,是的那个时候,我还只会用银装素裹这个词去形容眼前魔术般的白,那个时候我上小学二年级,我学过一篇课文,里面的内容至今我还能诵读
“下雪了,下雪了
雪地里来了一群小画家
小鸡画竹叶,小马画梅花
……”
为何我对雪如此偏爱,长时间里我没有思考明白,若干年后海子的一句话提醒了我,天空一无所有,何以给人安慰,我想我看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时,我也就是爱它的一无所有,容纳一切吧。
火也是我的挚爱,我玩火的经历颇丰,六岁那年火烧连营开始我就变着花样玩火,我用火把蜡烛放在健力宝的罐中融化,然后再把毛毛虫放在里面油炸,等到蜡油完全沸腾的时候,再小小地加一瓢水,一股火舌便会腾空而起,毛毛虫也会被挫骨扬灰,销声匿迹;再大一点,我就接触了炮仗,我总觉得噼里啪啦地响声索然无味,所以花样又出来了,我将炮仗点燃后会在上面盖上一个易拉罐的盒子,看着盒子被冲上天;我们会把炮仗扔到水里,希望能炸出鱼……
我玩火的历史结束在我八岁那年,我刚刚说我吃着抄米,看着银装素裹的世界激动不已,我想给这个安静的世界来点不同,虽然我当时穿着破旧的棉袄,虽然我破旧的棉袄上密密麻麻布满了燃炮时烧的洞,虽然奶奶看见我拿着炮仗依然会在厨房吚吚呀呀唱起戏文,那又怎样,俺很自豪,因为我的玩法在全村的小伙伴中盛行,听说一度走出国门,传到四街村,我又开始在地上码开炮仗,把它们排成各种形状,我在它们砰砰声中等待刘易强和小柱子来取经,可是没想到那日的西风送了我一份厚礼,我把邻居家的柴草堆点了,天空中冒出一阵黑烟像是无数只蚊子在上下翻飞,我的火也就慢慢离我远去,若干年后,在我申请第一个qq号的时候,里面有昵称一项,不知怎的,我就填了个他日西风,有一个朋友笑我附庸风雅,因为当年明月刚刚写了《明朝那些事儿》,其实我心里还是在想那日送我上青天的西风啊!
雪与火的记忆伴随着我的童年,那个时候我手中没有玩具,眼前没有风景,我咀嚼多年的孤独,唯有眼前舞动的火苗和身后白茫茫的世界让我能清晰的想起昨天。
今早蜷缩在被窝里听歌,外面的天空湛蓝,预报说今夜有暴风雪。我爱雪,正如聂鲁达所说的那样,我喜欢的你是静静的,雪静静的降落人间,静静的消失离去,它陪伴了我的每一个冬天,王菲在我耳边轻语低述还没好好的感受,雪花绽放的气候,窗外忽然有人惊呼下雪了。这是武汉2016年的第一场雪,比2015年来的早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