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大家都在持续失去种种宝贵的东西,宝贵的机会,无法挽回的感情,这是生存的一个意义,但我们的脑袋里有一个将这些作为记忆保存下来的小房间,肯定是类似图书馆暑假的房间,而我们为了了解自己心的正确状态,必须不断制作那个房间用的检索卡,也需要清扫、换空气、给花瓶换水。换言之,你势必永远活在你的图书馆里。”
《海边的卡夫卡》总算是看完了,看的过程中有摸不着头脑看下去似乎有些倦怠的时候,也有被情节吸引如痴如醉搁不下的时候,最后的部分依然是按捺不住想要快点看完的冲动,只想把握最关键的部分。合上书本,感觉毫无头绪,不能说这本书不合胃口,不喜欢,而是那种感觉,朦朦胧胧。我想起书中那副画面,少年在海滩边上,看着海,我想我脑海中,大概也能看到少年所看到的景象,那样灰蒙蒙的雾霭迷蒙的天,那样蔓延开去的海。这本书中看到了很多熟悉的主题:俄狄浦斯情结、性、恋爱、离家出走……然而可以肯定的是,这部小说关乎——成长。田村卡夫卡君小的时候,他看到妈妈带着姐姐离开家再也没有回来,心里深深的受到伤害,这样一句话无时无刻不在盘问着他“妈妈为什么要抛弃我呢?”,此外,他的父亲残忍的对他下了一个“诅咒”,如俄狄浦斯的故事如出一辙:“你迟早要用你的这双手杀死你的父亲,并与你的妈妈和姐姐交合。”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非常残酷冷漠的。田村君离家出走之时,怀着对父亲和对这一诅咒的怨恨离开,可以说没有半分留恋的感情。然而,父亲身上的某些东西,这一诅咒却真真切切的跟随了他几年,在他身上打下无论是遗传生理的还是精神上的烙印。田村君出走,一方面是想要丢弃这部分继承自父亲的但是使自己厌恶的东西,一方面,也是想寻求自己失去的、渴望的东西。他遇到的产生过感觉的人,他都会怀着一种隐约的期待想着:“这个人会不会是我的妈妈/姐姐”。这种渴望和厌恶的矛盾,让他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了怀疑。
当人对自己的存在产生怀疑的时候,就很危险了,他随时都有可能抹杀自己的存在,田村君也不例外,他也曾多次想要抹杀自己,但是田村君身上又有一种强大的力量,足以支撑他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存在着。他希望通过实现父亲的诅咒来挣脱这种可怕的束缚实现自由,他渴望见到自己爱恋的人和自己的母亲,并且勇敢的付诸行动。这种勇敢是他最终成长的强大动力。
我记得在哪里看到说,《海边卡夫卡》是村上的青年三部曲中的一部,讲的是青年的成长。我此刻想来,发现里面的每一个人实际上都在面临成长这一话题,星野君经此一劫,发现自己以往的日子过的浑浑噩噩,开始倾听自己的的内心,开始懂得去承担责任,尽管那可能要画上自己的性命;中田君已经是头发稀疏的老人,已经以一个不正常的人的身份度过了几乎整个人生,但是他还是有一种强烈的希望,希望能够变回普通的自己。这其中,唯一特殊一点的就是佐伯了吧,我想,她似乎是已经面临过成长这一话题了,处理的不尽如人意,因此生命得以停滞,但是,她遇到了田村君,感到自己的生命可以在新的人身上延续。
成长,大概就是跟过去的自己和解,告别,接纳自己无法改变的东西,让其成为自己的一部分。我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时候,意识到我身上一些问题和毛病,努力的找到出口想要摆脱,我甚至追寻着这些问题的足迹,发现它们来自于我的父母我的亲人,于是我对父母亲人有一丝怨恨,为什么你们当时那样做?田村君一开始企图逃避自己身上让自己不喜欢的部分,但是那部分已经是他自己的一部分了,逃避只会产生深深的矛盾,唯有接纳,认可,带着这部分继续前行才可以。
成长也需要担负着某些束缚。田村君一开始似乎也执着于自由,然而大岛对此引用了让·杰克·卢梭的话:“文明诞生与人类开始建造藩篱之时”,在这个世界上,是建造高而牢固的藩篱的人有效的生存下来,如果否认这一点,势必要被赶去荒野。幼稚蒙昧的状态,就像是动物,看似可以随心所欲的做喜欢的事,然而实际还是囿于生存的束缚。只要存在,就没有真正的自由。
此外,成长还关乎伤害。我们在成长中经历种种矛盾,在矛盾中,保有着来自于最初的善意,也为了保护自己,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而“损毁”过别人,就像佐伯那样,如果无法从曾经受到的损毁和对别人的损毁中走出来,学会带着损毁的部分往前走,生命就会停滞,死亡就会以相反的方向向你逼近。然而,我们要原谅自己,原谅他人。惟其如此我们才能继续往前走。
小说最后,田村君从那边的世界回到现实,决定回去完成学业,大岛(想必是只轻松地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看来你是成长了”,因为,田村君回去,面对他的人生,面对他自己应该承担的束缚,面对自己。
整个小说其实是一个巨大的隐喻,尽管故事荒诞离奇,但是我们却能从中隐约看到自己熟悉的部分,无论那是一种经历,还是某种情感。以上是我根据自己的理解,解读的内容,然而不能忘记,这本书是一个巨大的隐喻,关键是你如何去解读这一隐喻。
村上自己的说法:“之所以想写少年,是因为他们还是可变的存在,他们的灵魂仍处于绵软状态而未固定于一个方向,他们身上类似价值观和生活方式那样的因素尚未牢固确立。然而他们的身体正以迅猛的速度趋向于成熟,他们的精神在无边的荒野中摸索自由、困惑和犹豫。……田村君不是随处可见的普通的十五岁少年,尽管如此,我还是认为田村君的许多部分是我、同时又是你……田村君以孤立无援的状态离开家门,投入波涛汹涌的成年人世界中,那里有企图伤害他的力量,有时在现实之中,有时则来自现实之外,而与此同时,又有许多人愿意拯救和结果上拯救了他的灵魂,他被冲往世界的尽头,又以自身力量返回,返回之际,他已经不再是他,他已进入下一个阶段。”
以上,是我所看到的成长。我其实也是慢慢的理出了成长这条线索,感谢这本书,让我认真的思考什么是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