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家后有一条通往浦市的古驿道,这是一条由一块块宽大的青石板铺砌而成的古驿道,蜿蜒盘曲如一条巨龙,儿时的我总觉得它能接入云霄。父亲告诉我,这条古驿道以前十分繁华,来往的商人、挑夫络绎不绝,他曾经也是其中的一员。父亲还说,浦市有一口凉水井,叫四方井,里面的水十分清凉,以前从家里挑脚去浦市,纵使再饥渴难耐,到了浦市只要喝一口四方井的凉水,就能解去一身的疲惫。一口井水居然会有这么神奇的效果,我真想找个机会好好痛饮一顿。
记得那时,父亲挑脚去浦市,总是能早去晚归,我问父亲这里离浦市有多远,他说起码有六十里地,六十里地还能早出晚归,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但父亲说这主要是因为浦市四方井的水太清凉了,不管你有多疲惫,只要喝上一口,顿时就能觉得轻松。如此神奇的水井,让儿时的我格外的向往,在我心里,它就是一圣物。只是我常常想,通往浦市的古驿道早已没了昔日的繁华,几个驿站也只剩下“枯藤、老树、昏鸦”,纵然偶尔看到“小桥、流水、人家”也根本找不到马致远浓烈的秋思,置身于此,能感受到的,只有萧条、寂零。那么,昔日那口神奇的四方井是否还有以前那神奇的效果?
记得那是一个夏天,父亲带我去浦市看望一位病重的老友,并告诉我,他这位老友曾是挑脚的好劳力,寨子里无人能及,可惜现在患了癌症,剩下的日子不多了。
天气很闷热,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呼吸很不顺畅,这种感觉就好比梦魇,我们就在这种天气下来到了医院。父亲的老友看到我们到来,十分激动,马上招呼妻子去买几包烟。父亲和老友畅谈了一番,便要离去,老友不舍眼中竟流出了泪水。父亲安慰说:“你要好好养病,等病好了我们再一起喝酒。”我知道这是父亲说的体面话,但这样说也许能让这位老友心里舒坦些。
从医院出来后,我便嚷嚷着要父亲带我去四方井看看,父亲执拗不过,只好带我前去。
父亲说浦市以前十分繁华,但我走在浦市的街头,能看到的仅仅只有破旧,哪有半点繁华可言。走了一阵,父亲突然指着一处烂泥塘说:“那就是四方井,井水格外的清凉,以前挑脚来浦市都要去喝上几口。”我顺着父亲的手势看去,这就是我日日挂念的神奇四方井吗?我简直不敢相信,因为这分明就是一处烂泥塘。泥塘里长满了水草和浮漂,唯一的一块青石板也布满了青苔,周边杂草丛生,一切都像是得了重病一样毫无生气。一只癞蛤蟆正无精打采的蹲在石板上,对于我们的到来,它根本就不肖一顾。这样的泥塘居然是曾经盛极一时的四方井,如果不是父亲为它正名,我还真以为它仅仅只是能养几只癞蛤蟆的泥塘。看着这口有气无力的水井,强烈的失落感顿时袭上心头,亏我还对它日日挂念。
不过四方井还是有值得称赞的地方,那就是井水一如既往的源源不断,只可惜古驿道少了挑夫,它也就少了顾客,水再旺、再凉,也只能孤芳自赏。它曾经为无数人化解干渴,它曾经养活了一方人,怎奈历史的巨轮滚滚向前,却没有带着它一起前进,而是把它昔日的功绩深深地埋葬了起来,它的故事,我们也只有在老一辈的饭后闲谈中才能了解一二。
年近花甲的父亲,曾经是四方井的忠实顾客,可我无法从父亲的脸上找到对四方井的半点怀念之情,微风吹来了一团热气,父亲的汗水大滴大滴地往下掉,我也耐不住热气,便邀父亲打道回府。
时过境迁,四方井早已淡出人们的视野,如今的它像是得了和父亲老友一样的重病,已经奄奄一息、毫无生气。人得了病尚且可以医治,那么一口古井是否能得到医治呢?我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