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府

“姐姐,红妆十里,八抬大轿,顾郎总归是没有负你。”慕极妍轻轻理了理慕涵薇的喜服,感叹道。

盖头下的慕涵薇微微一笑,顺着裙裾握住了慕极妍的手,“妹妹此番来,是惹姐姐哭鼻子的?”

慕极妍反握住慕涵薇长茧的双手,忍不住鼻子一阵酸,一度哽咽。“行了,又不是再也见不着了,别哭唧唧的。”

慕老爷一身华服,从庭里走了进来。

“姐姐,若你受欺负了,一定要与我说,知道了吗?”慕极妍擦去脸颊挂着的泪,挨着慕涵薇,靠在她肩头,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与一身红衣,盖住头纱的姐姐,泪又禁不住了,“姐姐,你今天可真的美极了。”

   


慕府愿庭。

“你老是看些什么东西啊?你能不能稍微给我安分点!”慕夫人把书扔向慕涵薇,砸中了她的大腿。一本《论语》掉到地面,原本的书皮已经变得不成样子。慕涵薇连忙拾起书,把书紧紧抱在怀里。看到慕夫人大发雷霆,慕涵薇就跪下了。

她已经习以为常了,她知道,跪下才能快点解脱。

“你说说你,”慕夫人气急了眼,把桌上的茶盏都掀落在地,茶盏碎得满地都是。“你就不能学点好的?要是你有时间,就去习下女红,非得学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慕夫人的声音在空荡的愿庭里格外刺耳。几个站在旁侧恭恭敬敬的丫鬟,只是看戏一般看着跪在地上的慕涵薇,她们也对这样的场景司空见惯了。

慕府有两位小姐,但是对外承认的只有一个。

慕老爷在慕极妍的及笄礼上,望着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对着所有人说:“我慕楠溪只有慕极妍这一个女儿,如今小女这般姿色才绝,真是给我添光啊。”座中人无一不赞叹慕极妍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容。话全被丫鬟们听去了,原来在慕老爷眼里,愿庭那位,早就不算是慕府的人了。冷冰冰的话终是骂到了慕涵薇的耳边。

原来,留她,给她一个勉强可以遮风避雨的愿庭,已经算是慕府的仁尽义至。她那日依旧如常,百无聊赖,自己给自己种的花花草草浇着水,泪不止地往外流着。

“慕涵薇,你给我老实点吧,别想动什么歪心思!”慕夫人从椅上起身,一甩衣袖,狠狠地瞪着慕涵薇,“也不拿镜子看看自己什么货色!”她抛下一句话就带着丫鬟们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愿庭。一个丫鬟走过慕涵薇身侧时还踩到了慕涵薇的裙摆。

慕涵薇跪在地上,抱着她的书,等到再也听不到慕夫人的声音了,万籁俱寂,空荡破败的愿庭里只剩下她自己。她小心翼翼地把茶盏的碎片一片片捡起来,在夜里,她听到夏蝉的鸣叫。尽管很小心了,她的手还是被碎片划到了。鲜血从指腹中渗出,她终于忍不住了,她咬住手臂,闷声哭了起来。在月色下,慕涵薇抱作一团蹲在了地上,只有那蝉鸣伴着她在这孤寂的夜晚无声发泄。



夜里,笛声散落夏风中,飘飘然然地在愿庭附近来回飘荡。

慕极妍走过愿庭,停住了脚步。“茱萸,这笛声何来?”慕极妍侧耳听着笛声,摸了摸愿庭的墙。“小姐,是愿庭那个人在吹笛子。那个人老是要在夜里吹笛子,怪瘆人的。”慕极妍摸着愿庭墙的手停住了,“那个人……就是我的姐姐?”她抬头望着愿庭的墙,似乎能想象着里面的人的模样。“小姐,要不是今日您头一次从后门进来,估计都不会听到她这难听的笛声,下次您还是从前门走吧。”

“茱萸,我从未见过我的这位姐姐,今夜我就要看看她。”慕极妍转身就要进去愿庭。“小姐小姐,你不能去啊,夫人知道了一定会……”茱萸连忙拉住慕极妍。“母亲从来没让我见过姐姐,这本就不妥。就去一次,不怕。”

慕极妍轻轻推开了愿庭残破不堪的门,吱呀一声,笛声便随之断了。慕涵薇坐在愿庭的台阶上,举着笛子,抬眼望去门口。慕极妍探身进来,正对上慕涵薇的眼。

“姐姐,刚刚的笛声真的美妙极了。”慕极妍站在门外,宛若一朵美艳的牡丹花,在月光下娇艳若滴,美艳动人。她见到坐在台阶的慕涵薇,对上了慕涵薇的眼神,她一瞬间被惊到了,她从未见过有人眼底会有这样的孤独和忧郁。

慕涵薇笛子还没移开唇,望着站在门外的美人,愣了愣。她的愿庭极少有人来,何况这美人一来便喊她姐姐。

“啊……是,是我,我是不是打扰到小姐了?”慕涵薇连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尽管她那条旧布裙已经满是黄渍,根本不必在意这点尘。

慕极妍环视了愿庭一周,发现里面真的是破败到不行,唯一有生气的也只剩那些花花草草了。“没有没有,说来也是我的不妥,长这么大以来都没来见过姐姐。”慕极妍走过慕涵薇身边,温柔地说着。

“原来……你是极妍?”

此后,慕极妍一得空就绕后门进来,总爱带些点心和稀奇的东西给慕涵薇。那天她带了好几本儒家的书给慕涵薇。

“姐姐,你识字吗?”慕涵薇点点头,“嗯,认识。我母亲教过我一些。在这里没什么能做的,只能养养花草。我想看点书打发时间,竟是一本也没得到。”

慕极妍和茱萸走回慕府的东苑,“姐姐的母亲不是婢女吗?怎么还会认字?”慕极妍有些疑惑。“小姐,听说她的母亲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家里有人犯了事,就被封了府。后来被歹人卖到了这。”茱萸低声道。慕极妍听着,点了点头“那怪不得了。”茱萸又说:“小姐不知道,她那母亲死得有多惨。我们还是别提了。”

慕极妍若有所思,死得有多惨?过去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想着,和茱萸一起回到了东苑。

她从小被保护得太好,从未了解过这些,她在闺阁每天只是习书法,弹雅琴,颂诗书,她不知道什么是忧愁,她有着寻常女子最羡慕的东西,她过得无忧无虑。可慕涵薇已经被这个慕府伤到体无完肤,她见识了这个宅院里的冷漠无情,领教过这个世道的残酷。

虽然她们身处的是同一个地方,但是过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人生。

慕涵薇每夜吹笛的时候,都会想起她的母亲。她坐在台阶上,教着小小的慕涵薇吹笛,她笑着,笑得那么美,但是笑容掩不住她眼底的悲伤。慕涵薇忘不了她的母亲卧病在床时,面容惨白,几滴清泪掉落的模样。

“薇薇,算了,在这个地方,我们的命,比草还贱。”十岁的慕涵薇靠在床头,失声痛哭,她紧紧握住母亲的手,拼命摇头:“不会的,我再去求求她们。”她母亲艰难地笑了笑,“别去了……”话没说完,就又咳了起来,咳出了血。

慕涵薇见状,立马紧张起来,要跑去再求父亲救救她的娘。她母亲看着小小的慕涵薇跑出门的背影越来越模糊。



“慕老爷,求求你救救我母亲吧,她真的撑不住了……”慕涵薇跪在东苑,大声喊着。她头发因为一路跑来,已经十分凌乱,几缕碎发散到脸颊。“慕老爷,求你救救她吧!”慕涵薇叩起了头,她一定得求到他出来,她母亲等不了了。

书房里。

门外传来慕涵薇的喊声,慕楠溪丢下手中的笔,厌烦地抬起头,走出了书房。

“你赶快给我回去,别再给我嚷嚷。”慕涵薇看着眼前的男人,泪流不止,“慕老爷,你救救她吧!”

“她早就应该死了,现在正是时候。”慕楠溪一甩衣袖,就要进门。“求求你了,救救我母亲啊……”书房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慕涵薇还在磕头,听到声响,只剩低低的声音:“救救她啊……为什么……”

“回去吧,回去陪着你母亲吧,慕府不缺她这个人,没人愿意去救她的,别让她自己一个人离开。”是管家来劝她回去。

慕涵薇失魂落魄地回到愿庭,一进门,便看到母亲静静地躺在床上,泪痕未干。

慕涵薇扑到床边,手一直抖着,她把手靠近母亲的鼻,发现已经没有了气息。

愿庭里只剩下她悲痛欲绝的哭声。

“小姐!听说夫人去了愿庭,打骂了慕涵薇一顿。”茱萸急急忙忙地跑进门说。慕极妍停下了手中的刺绣,等着茱萸继续说。

“是因为慕涵薇看书的事。估计夫人已经知道是小姐把书给送过去的了。”茱萸有些担忧。慕极妍放下手中的针,“那……姐姐有没有事?”“被骂得挺惨的,夫人以为她想要学些知识,好飞上枝头。”

慕极妍起身就要去愿庭,被茱萸给拦住了:“小姐!你现在不能去,要是夫人知道了,你也……”慕极妍停住脚步,“为什么啊?姐姐就是看个书怎么啦?”

茱萸看着慕极妍,无奈地说:“小姐,你和她根本就不是一样的,你是千金小姐,才姿卓绝,就等着哪天嫁给某位世家的翩翩公子,你到时候还是享着这荣华富贵。可她呢?注定只能在那破愿庭过一辈子的,你们有接触,本来就是不应该的,如今果真惹出麻烦了。”

慕极妍听着茱萸的话,也是十分气愤:“她也是人,怎么就不能追求自己想要的呢?既然她不重要,为什么不放了她?”

“就因为她是那个贱婢生的。”慕夫人领着几个丫鬟,走了进来。“她没有任何的价值,为什么要给她想要的?”慕极妍见到母亲,竟没有像往常一样行礼。

“那为什么不放了她?”

慕夫人冷笑了几下,缓缓地说到:“放她走?不可能。我就是要拘禁着她,让她痛苦,谁叫她母亲这么下贱。”

慕极妍第一次见到母亲这样的嘴脸,禁不住流泪。

“我告诉你,明日顾家夫人就会来见你,你给我安安分分地呆在这里,明天给我表现得好点。”慕夫人靠近慕极妍,轻轻拍了拍慕极妍的肩膀,“如果嫁进了顾家,我们家的地位就可以提高不少了。你可要好好休息,争取明天有好的状态。”她话说得温柔,却让慕极妍不寒而栗。

原来,对于慕府而言,她只是一个有价值的物品,而慕涵薇就因为出身卑微,没有任何才华和美貌,一点价值都没有,就被丢弃在愿庭里。说到底,她们没什么不同,都只是一个没有自己的物品。

顾家夫人带着公子,坐在慕家正堂。

“一会儿见到慕家小姐,别摆你那臭架子出来,知道没有!”顾夫人看着自己的儿子,叮嘱道。顾漫板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他一脸不耐烦:“我根本不想见着她,真的是……”“你给我住口!”顾夫人刚准备发作,慕夫人便来了:“顾夫人,没想到你这么早就到了,真的是有失远迎啊。”慕夫人笑着迎过来,顾夫人也笑着。

顾漫“啧”的一声,就起身想要离开:“慕小姐还没到吗?我去前面寻一下她?”慕夫人见到这少年将军丰神俊朗,禁不住笑意,“顾公子想去就去吧,极妍应该在来的路上了,你出门估计就能见着她了。”

顾漫点头示意,然后就快步走出了正堂。他漫无目的地在慕府走着,不少下人都盯着他看。他没见到所谓的慕小姐,正中他心意。他一直走,想要拖拖时间,结果就走到了愿庭。


顾漫见到慕府还有这么破旧的地方,里面又这么寂静,是个休息躲避的好地方,便想着躲进去。他一翻墙,便到了愿庭内。他掸了掸身上的尘,一抬眼,便看到了正在浇花的慕涵薇,阳光温柔地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边。

“你……你是谁?”慕涵薇听到声响,看到一个七尺男儿站在庭里,水壶都掉到了地上。顾漫尴尬地咧嘴笑了,挠了挠头:“那个……不好意思啊,借个地方我躲躲。”

“你怎么住在这种地方?你是这里的……丫鬟?”顾漫见慕涵薇穿着朴素,庭里又是那样残破不堪,便走近慕涵薇,问道。

慕涵薇见此人丰神俊朗,一身贵气,以为是来府中做客的,便也没有让他出去,“我……”慕涵薇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她究竟算是个慕府的谁。

她的存在,比草还贱。

看到慕涵薇眼底的悲伤,顾漫连忙回道:“没事,你不想说就不说。”

慕涵薇回过神,抱歉地退了一步,转身坐到了台阶上。顾漫见她脸色苍白,神情抑郁,莫名心里一阵心疼。

“你没事吧?是不是身体不适?”顾漫又靠近慕涵薇,也坐到了台阶上。慕涵薇摇了摇头,只是叹了口气,随后拿出了她的笛子。

笛声悠扬,散在风中。

她只要一想起母亲,就想要吹笛子,好像可以通过过笛子和母亲对话,诉说她的一番思念和愁苦。

顾漫听着笛声,看着慕涵薇,发现她朴素的衣着逐渐掩不住她的美好。那一刻,他好像只和她在一处,笛声环绕,全世界都不再喧嚣。笛声停了,顾漫只觉幻若梦境,恍如隔世。

他望着她那双眼睛,想透过她眼眸里的深潭看到她的深处。

他没能发现她的秘密,只被那眼波里的忧伤不断地拉扯,一直拉他下沉,仿似要到他溺死为止。他无可否认,他心动了。

原来一见钟情的感觉是这样的,原来他不需要知道一个人的过去,也能被她深深吸引,只想余生都只剩她陪着他,听那笛声悠扬。

“公子?”慕涵薇见顾漫在看着她一动不动,便伸出手在顾漫眼前晃了晃。

顾漫回过神来,脸上忽然染上一层红晕,自知失礼,连忙起身:“我该回去了,姑娘告辞。”

慕涵薇也起身,看着顾漫急急忙忙地走出愿庭,心下疑惑。顾漫走到门前,忽然想到什么,就回过头,冲慕涵薇问道:“不知在下是否有幸知道姑娘芳名?”随即一笑。

慕涵薇愣了一下,他的笑容好像一束光,一下子把愿庭照亮了。

“涵薇。”她只说了自己的名字,没有说她的姓。她想,她也没有资格说自己姓慕。

此后,顾漫常常借着见慕极妍的当来愿庭见慕涵薇,慕极妍也知道了,也乐意给他们当幌子,毕竟是自己的姐姐,顾漫这样的人或许是能救她姐姐逃出生天的人。

但终究纸包不住火,他们的事情还是被人知道了,传到了慕夫人耳边。

慕涵薇跪在正堂,慕夫人拿着教鞭狠狠地打了慕涵薇几下,慕涵薇忍着痛,也没哭。“下贱胚子,还敢勾搭顾公子?你算什么东西!”边骂边打,越打越起劲。慕涵薇一声不吭,她已经习惯性妥协了,她知道,她没办法反抗。

“住手!”慕老爷走进来,喊住了慕夫人,慕夫人的教鞭还准备打下去。“你赶紧给我放下!”这回的声音竟是顾漫的。

慕涵薇听到他的声音也回过头,看到顾漫站在慕老爷身后,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希望。

“我已经向慕老爷提亲,择日便迎娶薇薇过门。谁敢再动她一分一毫,我绝不会轻饶了她。”顾漫走过来,扶起慕涵薇,轻声问她:“疼不疼?”

慕涵薇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世界有了光亮。

“这是我慕楠溪的干女儿,待她就像亲生的一样,只不过怕她小女孩家家的,毁了清誉罢了。”慕老爷扯下慕夫人的教鞭,向顾漫解释。

“如今我就要将薇薇迎进门,做我的正室夫人。也不用劳烦慕夫人调教了。”

顾漫安顿好慕涵薇就先回去了,“一切都会好的,你不用再忍气吞声了,知道了吗?”顾漫安慰她。

夜里,慕夫人带着许多补品就来了。一进愿庭就笑容满面,一改以往态度。“涵薇啊,娘给你带补品来了,你起来看看吧。”

慕涵薇艰难地从床上起身,身上的鞭痕还火辣辣地疼。

“你得多补补,你太瘦了,到时候人家顾家还以为我们亏待你呢。”慕夫人坐到床边,堆着笑,“你看你,现在能与少年将军喜结连理,多好啊,一定不要忘了你是从哪出去的。”

慕涵薇笑了笑:“我不会忘记慕府给我的一切,我不会忘了我是从愿庭出去的。”慕夫人笑容僵了僵,转而又一脸笑:“到时出嫁就回东苑那边吧。”慕涵薇轻扯嘴角,“不用,在愿庭就行了,反正我也是在这和顾郎认识的。”说完,愿庭又寂静下来了,只剩蝉鸣。“我从愿庭生,就从愿庭走,东苑那种地方不是我该去的。”

慕夫人回到东苑,见到慕极妍,气便不打一处来:“现在好了,人家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你呢?”慕极妍没有说话,径直走去自己房里,“真的是废物!”慕极妍砰的关上了自己的房门。房里的红烛燃着,映着慕极妍标致的面容,“姐姐,你解脱了,我真替你开心。”


                             

                       

慕府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

顾漫鲜衣怒马,英姿勃发。

“这慕家小姐要出嫁啦?”“不是,是慕老爷新认的干女儿要出嫁啦。”“这排场不得了啊!”“顾少将军的夫人,能不排场大吗?”慕涵薇缓缓走出大门,一身精美绝伦的大红喜服让人提着,顾漫看着她宠溺地笑了。

她上了花轿,悄悄拎起头巾,掀起轿帘,看着站在大门的慕极妍和旁边的慕夫人和慕老爷,耳边的唢呐声不停,她又看了看大门上的牌匾——慕府。她放下轿帘,重新盖好头巾。她脑海里浮现出她母亲的身影,笑了笑,估计她的母亲年少时,也曾幻想过有这么一场盛大的婚礼,有那么一位如意郎君走在前头,领她回家。

但她的梦终是毁在了慕府。

也许,慕极妍的梦也一如她母亲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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