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三声铁炮把东风寨村震得直打颤,一彪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来到郑老汉的大门外。
“嘭嘭啪啪”一阵鞭炮响过,姑娘小伙,大婶大妈,老少爷们等潮水般涌来,把郑老汉的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郑家等候帮忙的一群年轻人在一个门宗长者的带领下,把迎亲的人群领到屋子里抽烟喝茶。
然后把出嫁女郑桂花的几双被子以及梳妆用品搬放到迎亲人开来的机动三轮车上。
一切准备就绪后,有两个伴娘搀扶着头戴鲜花、身着新娘妆的郑桂花上车。
只见郑桂花步履蹒跚,面带愁容,全然没有新嫁娘本应有的花枝招展和满面红光。
又一阵鞭炮响过,迎亲的队伍便吹吹打打扬长而去。
紧接着,在郑家帮忙的原班人马紧紧张张地开出准备好的机动三轮车,绑扎好大喇叭和扩音设备。
抬上半扇猪肉、两件酒、6条烟、24件方便面等作为聘礼,点燃一挂鞭炮。
然后播放着朝阳沟的唱段又要到郑桂花的婆婆家韩营村去给郑桂花的哥哥郑铁头迎亲。
郑老汉拆开两盒曙光烟,咧开大嘴笑着让人。
心想,儿子、女儿都要各就各位了,自己的一片苦心总算没有白费。
这一天相邻的东风寨和韩营两个村子不用说都是热闹非凡。
东风寨的郑老汉和韩营的韩宝德两家都是同一天既嫁女儿又娶媳妇,有进有出,收支平衡。因为,两家是换亲。
先说郑家。原来是地主,成分高,整天抬不起头。看着铁头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也只有暗自叹息的份。
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谁会嫁给批斗的对象成分高的孩子?就这样一年一年挨下去。
到了1977年摘掉地主帽子的时候铁头已经30来岁,早已不是姑娘们物色的对象。
这时候铁头的妹妹桂花刚刚20出头,正是豆蔻年华。鹅蛋脸,双眼皮,扎着马尾辫,1米65的个头。
虽然没穿什么好衣服,但满身焕发的青春活力足以使她楚楚动人。
她想,现在已经没有成分高的帽子压人,一定能够找一个如意郎君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这时,也确实有人上门提亲,可是父母总是挑剔再三,最终婉言谢绝。桂花哪里知道父母的苦衷,他们的心思全在哥哥身上。
想拿桂花给哥哥换亲又难以启齿。
终于有一天,郑老汉夫妇把桂花叫到跟前,向她倾诉了他们的良苦用心,只等桂花发表看法。
他们多么希望桂花理解他们,理解哥哥,理解这个家啊。
可是桂花思忖了好久,嗫嚅道:“那……我这一辈子呢……”“
你这一辈子咋了?韩营的合功不就是个头低点,年龄大点,其他不是还可以吗!
庄稼人还讲啥,老实本分会过日子就行。当然,他的条件不算很好,那不都是为了你哥吗!”
“反正我不同意!”
“把你养活这么大了一点也不理解家里的难处,不同意也得同意!”结果不欢而散。
虽然桂花不同意,郑老汉还是接受了韩家的定亲礼,和韩家定了亲。
郑老汉心想,只要生米做成熟饭,桂花也就胳膊扭不过大腿,过上一段也就习惯了。
桂花可不是这么想的。
听说韩营的韩合功快三十岁了,不但个子低背还有点驼,我这一朵鲜花可不能插在牛粪上毁了自己的一生。指不上父母就靠自己。
于是就趁赶集、赶会等外出的机会主动了解和接触临近村庄的小伙子,终于认识了赵庄的一个叫社会的小伙子,就和他暗中来往起来。
郑家和韩家的双向亲事在正常发展,双方交换了彩礼,也确定了迎娶的日子,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
郑桂花可着了急,晚上偷偷地跑到赵庄找社会商量。最终决定快刀斩乱麻,抛弃眼前所熟悉的一切包括这片热土,私奔到南方谋生。
最后,桂花说要回去拿些东西,社会死死拦住她说:“再回去就会夜长梦多,今晚你就住在这里,等天亮我们就上路。”
桂花也没有再坚持,就破天荒地住在社会家里,和社会共度良宵。
她像一朵含苞的玫瑰,一阵阵绽放,一股幸福的暖流涌遍了她全身,她真真切切地做了一回女人。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孔雀东南飞了。
桂花一晚上没回来可急坏了郑家,郑老汉整天在家唉声叹气,每次出门就想把头插进裤裆里。
过了几天听说赵庄的赵社会也失踪了,同时也听到了有关他和桂花的一些风言风语。
郑老汉渐渐感到不妙,自知不是什么体面事也不好声张,只是暗中打听他们的消息。
婚期越来越近了,郑老汉食不甘味,夜不安寝,不知届时如何给韩家交代。
有一天,他突然听说桂花和社会偷偷回来了,准备办一些必需的事情以后还要走。
可不能错过机会。当晚,郑老汉找来左邻右舍几个彪悍的年轻人,周密布置了一下,就开始了特别行动。
晚上11时许,郑铁头等悄悄摸到赵社会家,“嘭嘭”几声敲门。
赵社会的母亲一边问“谁呀,这么晚了有啥事?”,一边来开门。
几个不速之客随即闪进门。一边问“桂花哩?”,一边往里间找。发现桂花和社会正蜷缩在床上。
郑铁头厉声说:“把桂花弄走!”几个年轻人急忙上前把桂花从被窝里拽出来,用被子裹住,外面捆几道绳子,背起来就走。
社会及家人极力阻止,社会说:“我们是自由恋爱……”“狗屁自由恋爱,你们是非法同居!”
最终,郑铁头带领的几个年轻人轮换着把桂花背回东风寨,确切地说,是抢回了东风寨。然后严加看管,只等婚期。
再说韩家。
地地道道的庄稼人,除了种地没有其他经济上的进项。
庄稼人要有力气干活,可是韩宝德渐渐年老了,儿子韩合功虽然年轻,却只有1米6几的个儿而且背还有点驼。
不光家里老是翻不过来身,更重要的是合功已近30岁还无人问津,所以,韩宝德只得通过别人介绍用合功的妹妹给合功换亲。
桂花被娶到韩家以后,脸上整天阴云密布,很少给人说话,对合功更是不理不睬。
常常在心里挑剔合功的坏毛病。
除了既成的事实外,桂花还有新发现,那就是当合功仰视、平视或者向右看的时候眼睛都是正常的。
可是当他往左看的时候,右眼的右侧就出现了半面的鱼肚白。
总之,桂花岂止是不顺心,那是百分之一百二的恶心。
越是对合功恶心就越回想社会的温存,回想和社会在一起时的幸福。心想,我这一生就这样被糟蹋了吗?
更难熬的是晚上,虽然桂花和衣而睡,又连束几道腰带,但难免要受到合功的纠缠。
夜夜都要进行纠缠与反纠缠的战争,当然就睡不好觉,白天也就神志恍惚。
渐渐听到婆婆的话也似乎话中带刺:“即使大官大臣的女儿也要给自己的男人睡觉。”桂花的心好像针扎一样 。
接连几天,桂花总想呕吐,测试一下竟然怀了孕。
这不明摆着的吗,不是这个槽头上的马驹。连合功也给她翻了脸 ,恶语相向,待理不理。
一家人都把她当成了秽物。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呢?桂花的脑海里一片迷茫。
这一天晚上,合功进城卖白菜没有回来。桂花孤守空房,夜不能寐。寂寞的夜,翻江倒海的思绪形成强烈的反差。
她像大海里的一叶扁舟,努力想稳住舵却怎么也稳不住。她不但想到自己难逃厄运,如同置身于冰窟又无人理解、无人诉说。
而且又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前景黯淡,还未出生就为自己陪罪。
还想到与社会今生今世有缘无份,虽两情相悦但难成眷属。不能和社会同床共枕长相厮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好,她想到了死。
不过她还是回过头想一想,死,可不是小事情,不能太冲动,还是再想一想有没有好办法摆脱困境。
于是她又想想自己,想想社会,想想肚子里的孩子,结果还是没有妙计可施,感到身处绝境又孤立无援。
况且,过了今晚连死也无法实施。不能再犹豫了,只能一了百了。于是她找来一根绳子系在梁上绾好绳套,又找一个小凳子放在下面。
想到马上就要出现的结果她潸然泪下,心想,我郑桂花来到这个世上好日子没有过一天就这样完了吗?
但她没有再犹豫,心里说着“赵社会,我们来世再续缘分吧”,毅然把头伸进绳套,顺势蹬开了小板凳。
一朵鲜艳的昙花就这样瞬间凋谢了。
于是,相邻的东风寨村和韩营村又骤起爆炸新闻,几个月前格外热闹的郑、韩两家现在又格外悲伤,成为人们热议的焦点。
失去了郑桂花两家的交易就失去了平衡。
于是,韩家又从郑家叫回了合功的妹妹,两家费尽周折苦心策划的换亲闹剧最终落下惨淡的帷幕任由世人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