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一碗面

阿雯是一个年轻的姑娘，不喜欢新事物，也不喜欢自己的故乡，一个四川省里的小镇，荒凉，偏远，靠近黑水县。但路过的人要不就是直接到黑水县下榻，要不就是直接路过，几乎没有人会前往这个小镇。所以小镇人们都是一门心思只想着要走出这个山头，走出来发展。

可能是小时候受的苦多，阿雯跑得比别人还远，为了离开家乡，她直接嫁给了一位来家乡访亲的马来西亚籍男人。完婚后和这位男人远走高飞，离开了又穷又破的家乡，一起去到了马来西亚。

故事到这里一般就结束了，女主人享受着婚后的幸福生活，至少是平稳的生活。但其实没有，大家都把生活这件事看得太简单了。这条村里的老人们在津津乐道这阿雯的故事时，年轻人们则慢慢长大，又到了出去闯天下的时候。于是这群新生力量鱼贯而出，离开了故乡。

这群年亲人中，有一个小青年因为路资不够，仅仅从小镇出来，路过康定，去到成都，在成都到处打短工，最后还是耗尽了自己的储蓄，不得已又到了重庆，在重庆的步行街解放路上打着零散的短工。

某天这位年轻人，信步来到街边一个小摊位吃面，这个小摊位在街头挂着很大的一面旗，旗上写着「面面思念」，虽然一眼过去不太能明白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让人觉得应该是有点意思的吧，于是不少人都会在路边停留一会，有些人就直接进来吃面了。

年轻人走进摊位，找了个位置坐下，点了一碗小面。八月份的重庆啊，简直是让人绝望的，高温的天气，烫脚的沥青路面，要不是因为囊中羞涩，很多人真的宁愿选择去有空调房的小饭馆里。小摊位上的风扇疯狂地吹着，吹来的风却都是热的。

这么热的天，年轻人本来也想抱怨几句，然后准备让上面的服务员拿瓶冰冻的汽水狂饮的，但在服务员端上面后，年轻人却惊讶不已，眼睛一直盯着服务员但也不说话，然后一边吃面，继续一边继续端详着。

三下五除二，这碗面很快吃完，结账的时候，年轻人特意走到靠近厨房的地方，轻轻地问服务员。

『你，你是雯姨吧？我没记错，是你吧。我是你隔壁家的小孩，你还记得我吗？』

………

『小时候，你还带过我的，你看这里有个摔伤的疤，就是那会你摔了我的，你看看……』

女服务员就像了一座安静的山峦，忽然大风吹过，山上万树挥动，撼动了下，但接着又恢复了安静，就像这风从没吹过一样。

许久，年轻人只好自讨没趣地离开了小摊位。他不明白为何雯姨不和他相认，也不回复他，可是那人确实是像极了雯姨，难道自己认错了吗……走的时候也有其他人从摊位里出来，还在埋怨着：

『这样的面也能拿出来卖？清汤挂面，让重庆人怎么吃啊？』

『哎，还不是因为这里便宜啊，一碗面几块钱……』

小摊位的角落，看着叨叨念离开的年轻人，服务员望着他的身影有那么一小会，然后老板呼唤了下，她又开始忙起来，一遍遍地从厨房里端面出来……

生活留给我们的，并不总是重逢后的喜悦，更多是本来熟悉的人，相见却像是陌生人。

生活也不会在年轻人走了之后，告诉他那位真的就是雯姨。

生活更不会告诉你，原来阿雯跟随马来西亚籍的丈夫前往马来生活，却是更苦。因为没有马来西亚国籍的人是不能在马来打工的，而阿雯又不敢冒险，因为马来西亚的警察是不保护黑户的。所以只能天天呆在家里，而马来也不是想象中的旅游城市，美丽风光，风景宜人，却更多的是落后，贫困，生活困顿。几年下来，阿雯相当煎熬，日子越过越难过，路子越走越窄，在外打工的丈夫也不是什么好角色，一贯的马来西亚人作风，好赌，都输光了，连阿雯自己的一点小私房钱都用完了。

于是阿雯开始想离开这个鬼地方，这个和她想象中差很多的地方，不该来这个地方的，黑户的她连离开这个国家都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各种辗转流落，最后来到了重庆，下榻在某个地方里。不想再往前走多一步了，就在这里自力更生吧。说起来重庆也是一座山城，但距离她的家乡还有一段不短的路程，但就留在这里吧。

阿雯决定留在这里，还有一个原因的，在饥渴交迫的时候，她正是在这个路边摊吃了这一碗小面的。生活就是一个爱开玩笑的小孩子，谁都不知道阿雯之所以要离开家乡那么远，是因为小时候家穷，父母在外募工，而年迈的爷爷负起责任照顾着家里的小孩，老人家的口味，天天下面给小孩子吃，不下油不下盐，一把面，水滚下去，一会捞起，给，吃。阿雯吃着这样的面好几年，吃到想吐，吃到见到面就反胃，吃到愤怒之极，想远走高飞。

而如今，却也是在街边吃着这样的一碗面，一碗清汤小面，几片菜叶浮上面上，面条寡而无味，但她却吃得满脸生气，好像活了过来了。活过来后，她就问老板招不招洗碗工，服务员了，结果是留下来了。

恩，到了这里故事应该就要结束了，其实也没什么后续了，在这个小摊位上，已经是夕阳时分，落幕的阳光拉长了年轻人的影子，打在地面上，而小摊位上的阿雯则奋力地用抹布在擦着桌面，谁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生活就安排好了新的年轻人去接替以前那群年轻人会做的事情，就像这样逃离家乡，在外奋斗。但可能再过个十年这群新的年轻人也会回来，不敢回到故乡，在故乡周围的城镇做着一份默默的工作，继续活着吧。

就像这碗面一样，没什么是值得变化的，最多就是多了几条菜叶，而已。

END

《世界很奇妙》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