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缺失的我(二)

不知在医院呆了多久,我终于出院了。

其实,我应该是没病的。或者说,精神方面病症的治疗方案出乎意料地简单。

每天听从医生们的嘱咐,按时吃药,偶尔晒晒太阳,然后安安静静地呆坐一个下午或者与护士聊聊天,就是我在医院的全部生活。很舒服,也很无聊。不过,为了让我能更快融入正常生活,这是值得的。

爸妈是一起过来接我的。当我坐进车里,他们像以前接送上幼儿园时的我那样开心,问我回家想吃什么。可我总觉得他们的笑容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

想吃什么?我想吃……我想吃……什么呢?

被医院宣布我已经完全康复后的出院第一天,我被家人的一句简单日常提问给难住了。

脑子里空空如也,似乎彻底将我的过去与现在洗刷得干干净净。

我不知道。我的记忆里只有医院的西红柿炒蛋,土豆丝,鸡蛋饼……

我应该是喜欢这些的吧。

我回答:炒土豆丝挺好吃的,西红柿炒鸡蛋也可以。

偷偷观察爸妈的神情,见他们神色正常后总算是放心了。我怕他们担心。

我自己能做好的事情,还是不能麻烦父母。尽量让他们少为我操心吧,毕竟他们也不容易。

脑海中关于我与父母的记忆突然涌现,坐在车后座的我还没做好接收的准备,被它“播放的影片”刺激得眼眶发红。

哦,原来我曾是留守儿童……

幼儿园时待在父母身边,家庭关系融洽和谐,那是我最天真最幸福的时光。

小学一年级后,回到了老家爷爷奶奶那,一直到上初中。

整整六年,我仿佛经历了世间所有的险恶。

很多人以为小孩子是最天真的,也是最纯粹的。但对于某些孩子而言,那些都不能被称为“熊孩子”,我在心里把他们称为“恶魔”。

进入小学,开始的时候我还有些不能适应环境。因为这个学校没有色彩鲜艳的滑滑梯了,只有无数冰冷泛黄的教学楼;没有总是闲置在一隅的小秋千了,只有一张闪着银光的大铁门;没有总是给我发小红花的朱朱老师了,只有一个个严肃阴沉的木头老师。

其实,这些都还好。从小到大,我适应环境的能力都很强。乡下的小学都是这样,看起来破败,其实大家都很实诚。但不包括那群“恶魔”。

刚从大城市回来的我,进入学校后还说不了方言,只能操着一口普通话的小奶音与大家交流。

尽管我学习能力很强,但也只能在回老家两周后达到听懂的地步。不过这不是问题,他们能听懂普通话,我又能听懂方言,交流不是问题。

问题在于人。

遇上那群恶魔,是一年级下半期。那时我还很开心地以为他们是来跟我做朋友的,毕竟,融入一个小团体对于我这个“外来客”来说,是我当时最大的愿望。

我错了,错得很离谱。

一年级的记忆一般来说是比较零碎的,但我却异常清晰。

我被一群年纪相仿的同学,男孩子还有女孩子,围在教室的墙角。

他们说我长得很可爱,就像电视里出来的一样。

我很开心来自他们的夸奖,却不知这是一切罪恶的开始。

我笑了,很开心,并且大胆地提出想要与他们成为好朋友。

好啊,他们答应了。

不过,我仍旧被围在他们建起的“人墙”里。

你的脸好白呀,我能捏一捏吗?

虽然妈妈说过不能随便让别人摸脸,但我在幼儿园与小伙伴们玩耍的时候从来不在乎这些。

可以的。

很痛,我的脸第一次被人捏红了。

看着众多同学跃跃欲试的模样,我吓得立马出声拒绝。

或许他们也看到我脸上鲜红的印记过于引人注目,众人一哄而散。

他们没有道歉。我记得。

他们没有一个人道歉。

朱朱老师说过,当伤害到别的小朋友的时候,我们应该道歉,而且还要手拉手地说“对不起”……可他们没有……

那次捏脸事件只是个开始,接下来几年的小学时光是我最灰暗的童年。

无数次被堵在教室墙角被掐胳膊、拉耳朵、扯头发,再大一点就是被堵在厕所被一群人踹,甚至初中时一直被同学们开玩笑挂在嘴边“星期五放学后你别走”的戏言真实地发生在了我身上。黑色星期五,有过之无不及。

我曾想过跟老师倾诉,可这样的话,我会变成同学们口中的“报告王”,在学校,这不是一个好名头。

我也曾想过跟家人倾诉,可爷爷奶奶什么都不懂,甚至连我说普通话他们有时都听不懂。爸妈在外面,他们曾对我说,只要我不吵不闹在老家读完小学就会接我回去读初中,要是我吵闹的话,就会一直将我留在老家。我怕,我怕还会被留在这。我怕再过上这样的生活十几年。

只要我忍忍,再忍忍,五、六年总比十几年要好,对吧?我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

泪水终于忍不住从眼眶中涌了出来,那段灰暗的童年是我心底伸手不见五指的伤。

“宝贝,你怎么哭了?”妈看见了我的异常。

“没事,就是想到了幼儿园放学你们来接我的场景。”

“你想起来了?”妈很吃惊,甚至眼中夹杂着悲痛。

“我最喜欢那个滑滑梯了。”我笑了,很自然。因为我是真的喜欢那个滑滑梯。

“哈,真是小孩子气。”妈的神色又舒张开来。

“本来就是小孩子嘛。”我竟然会撒娇,管他呢,我就是会了。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04,590评论 6 478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86,808评论 2 381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51,151评论 0 337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4,779评论 1 277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3,773评论 5 367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8,656评论 1 281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8,022评论 3 398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6,678评论 0 258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1,038评论 1 299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5,659评论 2 321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7,756评论 1 330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3,411评论 4 321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39,005评论 3 307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9,973评论 0 19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1,203评论 1 260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5,053评论 2 350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2,495评论 2 343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

  • 2011年10月20日为什么糊涂 回家的路上,晓晓打了个喷嚏,妈妈有点紧张:“怎么了?”却说成了:“怎么办?”说完...
    羊羊羊羊汪阅读 9,337评论 2 14
  • 如果不是一次和镇子上同学“格气”,我对女同学的概念可能还要延后起码一年时间… 我们的幼儿园是两年制,小班,大班,由...
    顽石的青果花园阅读 641评论 1 14
  • 夜莺2517阅读 127,709评论 1 9
  • 版本:ios 1.2.1 亮点: 1.app角标可以实时更新天气温度或选择空气质量,建议处女座就不要选了,不然老想...
    我就是沉沉阅读 6,876评论 1 6
  • 我是一名过去式的高三狗,很可悲,在这三年里我没有恋爱,看着同龄的小伙伴们一对儿一对儿的,我的心不好受。怎么说呢,高...
    小娘纸阅读 3,375评论 4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