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表白,雪把大地抬高了半尺。仿佛看见了村口的老槐树,站成了亲人的模样——你等谁,谁未归?
雪落故园,仁慈于人间,我只能他乡阅读了。从好友一篇素文里,感悟大音稀声的雪花,叫醒了一剪梅,抱紧寒冷,交出一段香。也提醒过一蓬迎春,说春天不远,柔软的枝条,要及时泛绿,那朵金黄的精灵,将是谁家的黄口小丫呢?
雪落故园,记忆深处的雪人儿没有消融,红辣椒做的小鼻子不曾褪色。初心不减,少年依旧。来吧!儿时的玩伴们,我们再打一次雪仗,纵情恣意的疯上一回,释怀俗世里人到中年的沉重与失落。要么扫出小块的空地,一把稗谷,一个竹匾,设计一个漏洞百出的骗局,捕捉几只饥肠辘辘的麻雀,然后放生,说一声“逃命去吧!不带谢。”或者带上自家奇丑无比的土狗,到雪地里撵野兔去,累个半死,不求所获,只为一次荡气回肠的“老来疯” 。
想到了静心,自己必是抱定炉火的闲散人,泡上一壶清心茶,我只想把时光虚度了。十二孔的蜂窝煤安静地燃烧,火焰由蓝变红,辐射的热量把炉边的一个红薯烤熟了,人参果一样珍惜,舍不得大口吃去,闻闻甜丝丝的香气,也好。忽然想起“红炉一点雪”的佳句来,竟然如此即景,本是五粒寻常文字,却定格了倏然而逝的绝美,看是看不到的,只好意会了。或者捧读《三国》,温习卧龙先生的《梁父吟》,不知不觉中转换了角色,自己就是那位“骑驴过小桥,独叹梅花瘦” 的隐士, 从“纷纷鳞甲飞,顷刻遍宇宙”的意境里,进入下一个章节。读倦了,揉揉眼,瞅瞅兄长馈赠的一幅国画——漫天飞雪里,非鱼而渔的钓叟,绿蓑披身,青笠遮天,被一条河流牢牢地拴住了,天地一笼统,天子也会看淡江山。
还好,我可以在你的文字里行走,欣赏故园琼花玉树的美景,也留意那些朴素的痕迹,鸡走画竹叶,犬过留梅花。这是一张辽阔的宣纸,万物点缀其上,自有诗情画意。看吧,一只乌鸦,裹紧了黑色的羽绒服,和白雪映衬,黑白分明。几只麻雀,在素面朝天的白雪上,蹦蹦跳跳,寻觅着一枚果腹的词藻,宛如几粒调皮的雀斑……
白雪铺开,并不厚此薄彼。故园就像一个盛大的的邮包,囊括了家乡的好山好水,村落田舍,涵盖了农事,谚语和美好的愿景。“瑞雪兆丰年”,雪,是上天赐予人间的祥瑞。“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麦娃娃们手拉手,分蘖,站队,储备体能,仿佛听见他们喊着“一二一”,赶脚在丰收的路上。还有土层之下,冬眠的虫豸,细微的鼾声,也是不可小觑的,来年惊蛰时,它们将回应滚过天际的第一声春雷。莫道君行早,怀念春天的人,最早经过了大雪,盖上一枚枚脚印的邮戳。时间就像忠诚的邮差, 投递着美好的事物,花团锦簇的春天,请你签收。
雪落故园,我不是踏雪寻梅的人。只能握紧一张窄窄的车票,那是我觅乡的鞋儿。今夜,我把它紧贴在心口上,睡梦里还乡,听火车亲吻着河南的道轨。日暮苍山时推开虚掩的柴扉,一定是摇头摆尾的家犬迎接它的旧主——风雪夜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