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童年的村庄里,当月蚀出现的时候,村人们往往用几分恐惧、几分慌乱和几分争斗,演绎成了一种庄严的仪式。
纸瓦房黯淡着,困在土阶上的木犁悄然无语,老不见长的苦楝树在风中打颤了。鸡群被一种预感惊吓,不敢归埘,那只勇武的公鸡,也只是胆虚地警惕着壁角。一个巨大的恐怖笼罩下来,麦草摞更低矮了,村庄战战兢兢。
天狗吃月!天狗吃月!有谁先喊了出来。
于是一种感觉就像黑云一样压下来:仿佛有山石崩催,有粗硕的巨蛇遍布于野,那毒信子摇晃着,吱吱怪响;仿佛有强盗冲出黑森林,坟地的灯忽明忽灭,远处的潮汐来势凶猛,堤坝开始浮动;仿佛有狂风吹起树杈里烂猫的尸体,土墙歪斜,牮杆炸裂,鼠群在房梁上撕扯着什么,黑漆木箱底层的族谱突然翻飞如蝙蝠。
噢荷——噢荷——天狗吃月喽!
村民们搬出铜锣,搬出牛皮鼓,以及脱瓷的脸盆,上锈的炉锅盖,用扁担,用棒槌,用镰刀,用锄头,狠命地敲击着;他们跳起来,声嘶力竭地呼吼着。
他们是用人类全部的的精血和气力,与那无恶不作、变化莫测的天狗,作最惨苦的生死对峙。
当天狗咬破天幕远遁,宇宙深处仍有訇訇的吠声,隐隐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