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猫来蛋今晨被发现死于宿舍区猫舍。呜呼!曷无常之弄物也!
几年前,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黄色小猫出现在宿舍区。我见天寒,捉回蓄之。不知从何而来,故名“来”。但凡依止于宿舍区之流浪猫,皆被宿舍区的头号爱猫人士“赐”了一个字辈曰“蛋”。故名“来蛋”。
那时我还没有废止在家看电视的习惯。来蛋似乎也爱看电视,且很专注,似乎在研究电视中之动物是否真实。经过一阵在人居环境中的学习,来蛋学会了到厕所里撒尿、在某一固定的花盆里拉屎。此种技能,并非过去所有依止过我的猫都会。来蛋之一大癖好,是在我躺着的时候,把我踩在其足下,似乎以此显示动物对人的“战胜”。每当此时,我就在想动物是否也有着某种主体意识?还有一个癖好,就是中我洗脚的时候用头蹭我的脚趾,不知其表达的是何种情绪。此两个癖好是其他猫所无的,至于踩着软物作“意淫”之状,则与他猫共之。
由于我已经将之视为“半人”,则不免牵挂之而不敢出远门矣。不过久之,来蛋体内之“猫性”似乎渐渐增多,因此渐渐不安于羁绊于人居的室内,而乐于自由地流浪、探索于广大未知的园林的世界。于是乎,外出不归的时候就多了起来。宿舍区外的园林世界由于有爱猫人士定时提供猫粮,且不乏铺满暖气管道之地下室,于是乎成了猫的乐园。然而,流浪猫之间的敌对情绪一点也不亚于人类社会。尽管并不存在生存竞争的问题,公猫们还是打得不亦乐乎。所以,每当来蛋偶尔回家“朝觐”,我不时见其身上带着打斗的伤痕。尽管如此,自由世界的诱惑,对于来蛋来说,还是比待在家里当一只宠物要大得多。渐渐的,我发现吾猫来蛋成了宿舍区之一“恶霸”,别的公猫大多被其驱逐而不知所终。好在,宿舍区爱猫人士之爱心波及的范围甚广,方圆一里路范围里都布有猫粮投放点。故从某种意义上讲,流浪猫们在方圆一里路范围内,仍享受着“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
本来,来蛋会不定期地回家“朝觐”。当我收养另一只黄色横遭“灭鼻”之祸小公猫“鼻子”后,猫之间的敌对情绪让来蛋再也不回家了。本来,“鼻子”是来蛋欺负的对象(很可能其灭鼻之祸即来蛋之所为),可随着形势的发展,“鼻子”壮大起来,而来蛋不知为何身患某种顽固的癣疾。随着病情的加重,来蛋中宿舍区的地位大不如前,甚至于沦为了其他公猫欺负与歧视的对象。而我找来药水为其施治,也屡屡因来蛋的不配合而告吹。直到它的死去。
来蛋之死让我深入地思考什么是所谓“自由”。无论如何,“自由”是个每个人都喜欢的好东西。但并非无条件地是个好东西。那种有基本生存保障、道义自在人心、没有强者对弱者的欺压与剥削的自由世界可以说就是马克思所设想的那种“地上的天国”了。然而,倘若所谓“自由世界”并不许诺基本生存保障、道义之对人心之统治、弱者免予被欺压与剥削的前提条件,则此“自由”如何足以是一个好东西呢?
吾猫来蛋所投奔的那个“自由世界”,好在有基本保障,但却充满了争斗与欺凌。所以,选择在这样的世界当一只自由猫的话最好祈祷自己不要沦为弱者,否则这个世界是很不好的。
我将来蛋埋在了废弃的花园的一颗树桩之下,而为之撰写墓志铭。铭曰:
呜呼吾猫,来蛋其名。幼而随我,游戏吾庭。自知如厕,亦近人情。乐蹭吾趾,娛我视听。不喜羁绊,放浪林亭。来归省旧,偶尔若宾。无常忽至,癣疾侵凌。赴道之山,游乎杳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