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要改日再带我参观了。”W的声音与下课铃混在一起,显得很轻。
“你有课吗?”
“嗯,我选修的课。”W没有回头,只是伸出手向我挥了两下,转过弯消失在门边。
我隐约能察觉到蹊跷。
在A与W之间似乎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W显然有所隐瞒。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毕竟这是二人的私事,没有必要对我和盘托出。W口中的A完全是另一个人,一个我不认识的人,爱哭鼻子,大方开朗,几乎都和现在的A不沾边。如果A曾经是那样,会是什么改变了A呢?天台上的风忽然加大力度,贯通了我的思绪,游宿时A外套上绣的字母可能并不是“M”,而是倒过来的“W”,而今天吸引A注意的或许是发言完毕的W……接二连三的猜想让我细思恐极,这两个人究竟会是什么关系?
A已经把书拿出来翻看了五分钟,觉得些许有些无聊。有的人会说,那些对学习充满热情的人总是会坐在第一排,但A从来不会。按照黄金分割比,这个教室视野最好的位置应该是第二列第三排和第四列第三排,既然有更好的位置,为什么要坐在最前面仰着脖子看投影呢?要是遇到情绪激动又喜欢四处闲逛的老师,说不定还会被喷到口水。
W并不像A,上来就坐到第一排中间的位置,不仅如此,所有交换生都在这一排。自己学院的法经济学课前排全部是外院的人,这一幕让本院学生倍感压力,坐在后面小声嘀咕。
教授走进来之后大家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孔德提出了科学等级体系,我们知道整个宇宙都是互相联系的,作为研究这些现象的专门科学也不是彼此孤立,而是一种序列有先后,位置有高低的次第结构,具体顺序是:天文学,物理学,化学,生物学,最后是社会学。后一门科学离不开前一门科学,以生物学和社会学为例,生物学研究的对象是个体有机体,而社会学研究的对象则是集体有机体,前者一般是不变化的,而后者……”
“噗嗤!”W好像忍了很久,但最终还是禁不住笑出来。
教授停下来看着W,大家的注意力也都被吸引。
“这位同学,似乎有什么观点要分享。”教授并不知道W是谁,但多年的教学经验告诉他,对于扰乱课堂的学生,高声厉喝并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只要把人叫起来,用专业知识让对方为自己的无知感到羞耻,单是这种心理压力就足够。这种方法虽然不能完全适用,但应付这所学院的学生还是绰绰有余,或许平常都是可以的,但今天教授显然低估了面前这位同学的能力。
“如果说生物学研究的对象是个体有机体的话,要怎么解释种群研究,群落研究,甚至生态循环的研究?众所周知,生物学除了细胞和生物个体以外还有很多内容,也涉及集体有机体,就这样把社会学放在生物学之上,我认为并不合适。”
“评价历史人物不能用现在的标准,孔德的时期,生物学还不成熟,没有深入研究到集体层面。”惊讶于这位同学的知识储备,教授辩驳道。
“那就是说孔德自身的生物学常识匮乏而得出这样错误的结论是吧。”
底下的人议论的分贝越来越大。W不仅质疑社会学经典人物的观点,甚至在暗示自己把错误的内容当做既定事实放到教学中,这把教授给激怒了,正想要好好和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较量一番,却被第三排的某人打断。
“孔德的生物学得好不好我不知道,但你就没怎么学好。”A缓缓站起身。
在场所有的人都回过头来望向A,这场看似维护孔德在社会学上地位的辩论,实际上变成了两所学院的较量,但根本上是两个人的战争。
终于开始了吗?让我看看你长进了多少吧,W心想。
“生物学再如何研究也止于生物结构、功能、发生发展的规律,至多加上生物与周围环境的关系,社会学研究的是系统的社会行为,生物学上涉及的集体也最终会汇入生物社会学的范畴,顺便一提,我院馆藏的这类书在三楼,看样子你们好像没有这些。”
W并没有停战的意思,刚想继续就被边上的同学示意停止,再这样下去,两校的关系必然受损,好好的交流项目变成相互诋毁,即便是被学术讨论的名义包裹,也轻易会被那些伺机生事的恶人撕破。现场本院的学生显然占人数优势,发展不好可能超过语言交锋的范畴,为了学院的荣誉,这群看起来是书呆子的兔子,急起来也会咬人。
阶梯教室使得A的位置比W的位置要高,以致于A可以俯视着W好好鄙视一番。W攥着袖口的手隐藏在桌子下,渐渐加大的力度生出更多褶皱,最后还是被一把松开,呵,W露出似乎释然的一笑,转过头来向教授轻点表示歉意,接着坐了下来,全当做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咳咳,我们继续上课!”
剩下的课程和平进行完毕,教授宣布下课的瞬间,学生们立刻爆发出议论声。
“哇真是厉害,可长脸了!”
“那家伙也不好惹,还是不要跟他们打交道吧。”
“大佬就是大佬。”
收拾书本准备离开的A最后撇了一眼W的位置,对方正在和自己的同学谈些什么,似乎意识到一股寒意,抬头转向低温的方向,恰好此时A偏过头去收起了视线,跨过没有叠起的座位,身影消失在门边。目送A离开的W若有所思。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院长耳朵里,A和W都被叫到办公室接受教育。W表达完自己的歉意,顺带还夸奖了A一番,尽管如此,A也没有感到高兴。两个人明明可以一起离开办公室,甚至一起回家,毕竟W现在寄宿在A那里,但两人还是一前一后走着,中间隔着几百米,公交都不坐同一辆。
A是后一个到家的,正义此时正在用脚快速拨弄侧边的羽毛,看到主人回来之后便停下来,侧头来望着A。对着鹦鹉的方向打个响指,是A对正义独有的打招呼方式,通常正义都会叫一声以示回应,这次也不例外。
听到响指的W从房间里出来,靠在门边瞧着换鞋的A。
“喂,有人送你礼物。”
“扔了。”
“好无情啊~要是我收到的话高兴还来不及呢,你不要的话我就收了。”
“……”A说道:“拿来。”
接过扔到手里的盒子,没有丝带打结装饰,直接就可以开盖。刚一打开就是不明物体弹出来,上面挂着字条,写着“快点好起来!不然我就打断你的脊椎骨!”
“……”A毫无反应。
“切,无趣。”W说道。
“提前拆别人的东西,你还是那么恶劣。”
捂着耳朵转身回了房间的W装作没听见。
A换好衣服后受饥饿的驱使到了厨房,发现并没有东西可以吃。
“不是叫你去买饭吗?怎么什么都没有。”A走到侧卧对着正在打游戏的W说道。
“我不想吃买的,你做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