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鹊界梯田
梯田是人类在这个星球上顽强生存的创举,区别于北方平原沃土的广袤平坦,这里的沟沟壑壑,注定要造就一批穷究自然讨生活的勤劳人群。
那时候的夏天我还穿着开裆裤,准确的说是稍大一点,穿着红橙黄绿蓝靛紫各种豆腐块的百家布拼接的短裤,上身一般是光着的。这种装束在当时的集星村是相当的流行,即使时常脱落的线尾经常会凑巧的缠在小豆豆上造成不适。当然,那时候的我只属于集星村,别的地方都是无法触碰的所在,自然不知道是否一样的流行。
那个时候的童趣童历,如果都拾起来说真是罄竹难书,今天只说说梯田。
早春的梯田是最悠闲的,荒凉、板硬、贫瘠,田塍界限分明,非常直观地体现归属和独立,最接近作为一块土地存在应该有的模样。但是,在泥土深处,泥鳅和青蛙和各种虫子,还有各类种子和块茎,这些东西就像是等待响应自然应允它的承诺,土地终究是要在来春被再次改造,再次提供生命的契机,等待一定是有价值和回应的。几场透雨过后,梯田成了一块块以田塍为分割线的镜面湖,村里的大老爷们扛了板锄沿田塍内侧挖一圈,用脚踩稠了敷在田塍内侧做上防水层,至于技术和效果,真是参差不齐,大多是那些抽长竹竿烟斗旱烟的老把式做得漂亮些。稍晚在上面种上一行黄豆,收成相当不错,毛孩子们一般会在成熟季节借(此处一个错别字)两根直接放在煮猪食的大锅里面,那香味,如果能活八十岁我还会记得吧。
清明前后的青草最是鲜嫩,牛们吃了生龙活虎,哞哞哞的洪亮叫声此起彼伏,充斥着整个村庄,这日子好像好过得不得了。不得不服那句话,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这个时候,铁犁铁铧的检查调试进入各家男人的安排事项,牛的大考验也来了。经过十来天的折腾,马上变成小绵羊,嚼着青草站在那里半天都不挪步,尾巴拍蚊子甩在背上耷住了,不是必要,都不会甩下来,就一直这样耷着。有一次家里大黑被村里人牵去犁田,我刚好路过,当时的大黑全身泥水,眼睛瞪得又圆又大,以至于这个画面定格在记忆中,一直未能退减。眼白上布满了一条条血丝,大口喘着粗气艰难的前行,每一步都像是强弩之末,肩上的毛都磨掉了,后边的人还使劲抽鞭子。此刻,我和大黑是一体的,我能真切的感受到它的累和痛。我当然不会告诉大家曾为这种事激动得泪水盈眶。时至今日,村里还有很多人用牛耕地。
春寒料峭,个位数的温度,风会让体感温度更低,感觉触手皆冰,也会吹皱耕完后浑浊的春水,去岁的末腐禾根和凋落的桃花瓣堆积在下风角,随着波纹不停地翻滚。这个时候的人一般是在从一处烤火点转移到另一处烤火点,没有太多农事需要打理。似乎再难在这种季节遇到这样的一种冷,即使有这种冷,田塍也不会有频繁踩踏留下的平坦和紧实而没有杂草,更不会有翻山越岭,丘丘如此的壮阔。今年清明节从长沙骑摩托车回新化走的县道和乡道,整个路上很少看到有田被犁掉,都在修路,建房子,建房子。
晚春时候,禾苗已经定根,正是大力吸收营养的时候,不再是秧苗期间的黄绿而转成青绿色,梯田与山丘的界限越来越不明显,整个村里面长草的地方不是被牛啃平就是被童子军们割平了,整个村落就是一座立体的高尔夫球场,当然道路是光滑而紧致的,因为,每天每天,村里人都在上面来来去去。这种整齐,这种壮阔,像极北欧高纬度地区草甸的模样。我知道,这种景象永远不会再出现了,竟然是永远。只要全球贸易不停摆,许多国家的广阔土地农业产出效率远比这些贫瘠崎岖的土地要高,进口粮食自然是首选。高架石渠,倒虹吸管,这些东西已经只是作为一个时代的标记依然矗立各处,然而高山梯田不会再有人耕种。
当太阳进入毫无遮挡,直接炙烤大地成为稳定常态的时候,也是双抢的时候。如果要列举可以最大限度榨取人意志力的三大东西,我觉得是求生、双抢、爱。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