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妖杨丽萍
还是得写杨丽萍。早就起意要写,屡屡提笔,每每作罢,知道那是佛家的禅,不好说,不能说,一说就错。终究还是要说,一团火焰在那里燃烧,不去扑火,你就有可能被烧死。杨丽萍就是这样一把火,美丽的,然而致命的火。
知道自己是喜欢她的。全中国的男人可能都喜欢她。全中国的女人可能都羡慕她、嫉妒她、恨她——清纯、骨感、热烈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她清纯、骨感、热烈得太久了,都54岁了,她居然还有少女般的腰身、面庞和活力,这让终生热衷于瘦身事业的女同胞绝望。但女同胞是何其大气的一个群体,你看剧院看《孔雀》的大部分还是女同胞,巴掌拍得震天响的还是女同胞,瞳孔里发光、发电、发热的还是女同胞。杨丽萍就是这样一个舞者,男女通吃,格杀勿论。你走进剧场就是来挨宰的,舞台的光影,舞者的跳跃、旋动、舒展、收纳,每时每刻都会幻化出美丽的小刀子,丁丁点点、细细碎碎地来割你的神经、肌肉,你会痛,会尖叫,会痛而且快乐,会尖叫同时高喊我还要。所谓“痛快”,这就是了。
《孔雀》可能是杨丽萍第一部完整意义上的舞剧,有故事,有人物,有矛盾冲突,有象征意义。宣传词中说,“讲述了一个成长、人性、生命和爱的故事,以及生命与天地自然的相互融通”; “看似一个古老的寓言,但是直指现代人矛盾脆弱的内心:爱与恨,罪与罚,迷恋与迷失,嫉妒与虚荣,觉知与释然…”说的都是对的。也都是不完整、不准确的。《孔雀》是舞者杨丽萍师法自然40年写就的艺术天书,是她对生命的吟唱和诘问,是她对大自然的顶礼膜拜和融会贯通,是她对人类极限的挑战和对美好元素的终极追问。看不懂没有关系,感觉到美就可以了。相对于惊艳全国并且让舞者享誉中华的《雀之灵》、《雀之恋》等舞蹈来说,《孔雀》是那样的不同,就好比美文之于小说,小品之于话剧,个人之于家庭。《孔雀》的好就在于它的完整性,换言之,传达出了舞者的思想和情怀。这个是非常感染人的,全场此起彼伏经久不息的掌声表明,以美的形式传递美的思想,观众是买账的、喜欢的。
我知道作为舞剧的《孔雀》有诸多不足。乌鸦的野蛮入侵与孔雀的誓死自卫,表现得单薄了些,概念化了些;意味着季节轮回、生命嬗变的生命之钟,由一个13岁的小彩旗从开幕到剧终旋转个不歇不休,貌似匠心独运,实则失之轻慢:对生命的讴歌,难道一定要以牺牲舞者的舞姿、个性和健康的方式进行吗?难道一定要让观众每时每刻都为舞者是否会猝然晕倒而担心吗?还有,春夏秋冬四个篇章,着力不均,衔接有隙,春夏篇章充满生命的律动,表现堪称完美,秋之篇万木萧瑟,从华美走向凋零,倒也说得过去,但冬之篇,作为压轴单元,其表现和寓意差强人意,特别是最后环节神灵的出现,突兀而勉强,缺乏逻辑支撑,更缺乏现实指向,没有起到提炼、升华主题的功能,反而让全剧的主题游离、飘摇、散漫。就戏剧结构而言,《冬》之篇是个败笔……遗憾固然很多,但《孔雀》依然光芒万丈,就像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任何绝对完美的艺术、但依然有众多的精品艺术一样,精雕细琢的《孔雀》无疑是精品中的精品。你看到过比《孔雀》更华美的舞美吗,那已经不是舞美了,大自然把原生态的穹庐、森林、溪流、鸟鸣,整个地借给杨丽萍了;你看到过比《孔雀》更华美的服装吗,那传说中的价值7万块的孔雀服,那百鸟之王的皮肤、眼睛、灵魂、嫁妆和囚服,那沐浴着日月之晖的霓裳艳影,那俯瞰着宇宙万物的梦幻羽翼,我不说叹为观止,我只说我没有想象力,我想不到衣服居然可以做到这个份上,衣服不是衣服了,是夜的光源,是锦的巢窠,是光的披风,是美的极限。当然,杨丽萍的舞姿你是看到过了的,在《云南映象》、《云南的响声》、《藏迷》等大型原生态歌舞节目中你们都看到过,但是,你看到过如此娟秀、唯美、写真的杨丽萍吗,你看到过她恋爱中的羞涩和妖娆吗,你看到过她两难抉择中的彷徨和揪心吗,你看到过她被强暴和囚禁的悲怆和幻灭吗,你看到过她吻别死去的恋人时的绝望和哀伤吗……你没有看过。她每一截手指头的颤动都是一片森林的万物生长,她每一段腰身的舒展都是一个世界的风华横溢,她每一个眼神的流转都是都是整个地球的消声器——嘘,别说话,孔雀在看我呢!……
孔雀缘何让整个世界凝神屏气、鸦雀无声?因为孔雀一直在修炼,她固执地要把最美的、最民族、最原生态的东西呈现给观众。杨丽萍早就成就大名,可以说是国内知名度最高的舞蹈艺术家,她却从来没有躺倒荣誉的功劳簿上歇息,她不断地创新、不断地折腾,除了常规舞蹈外过几年就弄一部大型歌舞节目出来,出来一部就火一部。可以说,没有杨丽萍就没有“原生态”的红火,没有杨丽萍就没有民族歌舞作为大型晚会的形态在国内的巡展与走红,没有杨丽萍当然更不会有孔雀舞在全国的长盛不衰。是的,她是一把火,熊熊燃烧,照亮你我。是的,她是一个舞妖,美艳逼人,长生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