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你上我那儿上班得了,一个月就挣那么点儿钱,都没我挣的多,你说这个家,是不是我养活你?”
每当妻子石丽说这话的时候,高尚都会感到一阵阵脸红。一个男人,一家之主,竞被老婆如此数落,情何以堪?此时的高尚总是闷头不语,心中却想:“开什么国际玩笑?堂堂一个三乙医院的外科大夫,去养生馆卖‘床垫子’?无知、愚昧!”
但高尚从不当面反驳,石丽说的话也并不全是空穴来风,每个月的工资实发到手四千多点儿,房贷就交了俩千五元,孩子正读初中,每个月补课费也得俩千元,都说是九年义务教育,真正的见识了知识就是金钱,学的知识以后值不值钱不知道,可眼下这知识可是够贵的。
的的确确是多亏老婆在养生馆上班,每个月挣3000多,才能把日子维持下去。整天对着非亲非故的老人一声声“李爸爸、张妈妈”的叫着,还要给“爸爸妈妈”们洗脚,买菜,打扫屋子,着实不容易。高尚内心当中是愧疚的,所以,日子过的紧巴,老婆发几句牢骚也正常。最近这几年,看着是工资涨了,可手里的钱儿越来越少了,前几年一家三口,每个月还能出去吃顿烧烤,拉拉馋,说来已经好几个月都没吃过了。
其实高尚每个月还有一千多的“神秘”收入,没有告诉冬梅,这点钱不至于养“小三儿”。也是因为医院大,每个月礼份子也不少,结婚、生孩子、升学、红白喜事儿,这点“私房钱”月月都是全军覆没了。总之,一句话,生活艰难啊!
当街道渐渐褪去了白天的喧嚣,暮色降落大地,喜欢黑夜买醉的人们喝完最后一杯酒,相互搀扶着,心满意足的散去了,此时,整个城市都沉睡了,只有医院的医生和护士们,他们放弃家人的陪伴,在儿茶酚胺刺激下,透支着自己的健康,紧急而忙碌的工作着。请允许并跟随我一起向他们致敬吧,为了那常常被别人肆意侮辱的职业操守,亦或是被老婆嗤之以鼻的劳动报酬。
曾经有一段时间高尚挺喜欢值夜班的,理由是上夜班可以躲避石丽的唠叨。就像今晚,如果呆在家里,说不定石丽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高尚正在整理自己的办公桌,这样可以让心情好一些。“咚、咚咚"随着几声敲门声,一个瘦高个儿出现在门口。
“哎呀,高医生吧?您好啊,我是19床患者的儿子,我姓徐,叫徐伟。”来人是一位五十左右的中年男子,举止得体,谦逊有礼,衣着考究,俨然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
“这不,明天老爷子就手术了,我过来看看您。”
“噢,手术相关风险事项,上午已经和咱家交待完了,今天晚上让患者好好休息,其它的按管床护士交待的做就行”,高尚一边整理手中的杂物,一边回应到。
“是,是,高医生,早就听说您手术做的非常好,把我爸交给您,我就放心了”,说话间徐伟已经凑到了跟前儿。
“我们会尽力的,但患者岁数偏大,结肠Ca根治术又不是一个小手术,术中风险和术后的并发症都是有可能出现的,这个家属得知道”,很多外科医生在提示患者家属风险方面都做得有过之而无不及尽全力,高尚自然也不例外。
“噢…,知道,知道,”徐伟一副顿悟的样子,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往高尚手里塞。
高尚连忙拒绝,说实话,这种场面作为医生的高尚经常碰到,多年的职业经历让他已经养成了如条件反射般拒绝的习惯。江湖有言:“没收钱儿的时候,他是你孙子,收了钱儿之后,你就成他孙子了”,这里的他指的他就是徐伟们。不收徐伟的红包,并不是高尚有多么高尚,而是谨小慎微,不想当孙子,受制于人吧。
也有强行撂下红包就走的,高尚经常是第一时间把钱存到住院费里,再把收据交给家属。
说来也怪,高尚虽然不收红包,但高尚还是希望患方能表示一下,高尚认为这是一种尊重,也是对自己价值的一种认可,但高尚还是不会收的,只是满足一下虚荣心吧。
有一次亲友升学宴,大家聊到孩子工作去向,有的说老师好,教师节、春节都有家长送礼,整个笔记本,头里写上祝老师节日快乐,署上名,里边放上几张红色的“毛爷爷”,人家那节过得才叫节呢;有人说交警好,上道儿就来钱儿,不给罚死你,敢犟嘴罚的更多,动动嘴就是办事儿,说句话都是人情;当谈到医生的时候,高尚感到自己的光荣时刻来了,心中暗暗早已做好闪亮登场的准备,这回是堂姐家的姐夫首先开腔:“大夫也牛x,现在住院谁不给大夫送红包啊?你不送,人家就不给你好好看。”
“内科不行,要说挣钱还得是外科,主刀的、麻醉师,我老丈母娘去年子宫积瘤,把子宫切了,主刀的五百,麻醉师二百,那好的,就是快啊,一点儿都没疼着不说,不到一星期就出院了,现在满当院儿溜达了,啥事也不耽误。”大姨家的大哥也兴致勃勃的讲起了自己的切身经历。
“俺屯子西头‘王老有的’他妈,跟我老丈母娘一个病,也手术了,让他送礼,他不送,遭多少罪啊,那个就没整好,现在走道儿都打晃,我看啊,用不了两年就完犊子了。”大哥边说边学王妈妈,一拐一拐的走路,大家瞬间都被逗乐了。
大哥怕众人不信,又对着大嫂喊到:“小梅,是不是‘老有的’他妈那个没给大夫送钱,整的就差的?”
“那个不咋地,送不送红包,一眼就能看出来,你看进门乐呵的,一天来看你好几遍的,指定是送礼的,大夫总也不来看,来了就板个脸,那不用问,指定是没‘上炮儿’,谁一辈子住几回院啊,爹妈生养一回,还差那三头五百的?”,大嫂一上来,把送不送红包的问题上升到了评判孝道的高度。
“那可不,一辈的能住几回。”…“花钱保平安,早点好比啥都强”…“是啊,命都没了,要钱啥用?”众人七嘴八舌的附和着。
高尚心中早已准备好了潜台词,他要从一名医生的角度出发,对大家的思想观教育一番:“送不送红包和治病没啥关系。你送了,他收了,可能会对你稍加用心,仅此而已!因为不送钱就不好好治病更是不可能,就像老师教学生,不学习的孩子家长再送钱了,也不能一下变成好学生。”
“有没有人给你,送红包啊?”,大姐夫问话的时候,明显把“你”字说的很重,让高尚感觉很不舒服。
“有…”,
众人刚刚消散的热情又高涨了起来,希望,高尚接下来说出一个大数目,好让大伙过过瘾。
“少”,高尚接着说到,
大伙明显泄气了,就好像围观两个壮汉打架,眼看着剑拔弩张,就要动手的关键时刻,突然和好了一样,纷纷发出失望的叹息。
高尚感到以大姐夫为首的众人明显看不起自己,仿佛他们在心里议论:“高尚,你也不行啊,在大医院当大夫,也没个送红包的。”
高尚又解释到:“不敢收”
场面再度尴尬了,这么一大家子里,好不容易出个大夫,都指望你在医院混好了,大伙借点光,没想到居然这么次,还不敢收?名显失望的几位长辈已经开始离场了。
此时,还是三姑解的围,三姑扯开嗓门,故意抬高了声调说:“小高尚,你给我记住,到医院去看病的,都不容易,咱能帮就帮一把,千万不能收人家钱。你爸、你爷爷都不是那样人,你也不能那样…
正当高尚和徐伟互相“博弈”的时候,手机响了,打来电话的正是石丽。
因为刚吵过架,高尚稍做犹豫,还是没办法的接了,"喂…”。电话那头不作声,这是石丽消气前通常的表现,高尚知道石丽在听,也不做声,大约五六秒钟之后,石丽首先搭话:“晚上吃饭了吗?”
“吃了,单位食堂吃的。”高尚回道,两个人开始了一如即往合好前没话找话式的闲聊。
一旁的徐伟看此情形,压低了声音说:“高医生千万别和我见外,这个又不是钱,您收下吧”,说话间红包又一次递过来,高尚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往外挡红包,推托间红包脱手,不偏不依正掉在半拉开的抽屉里。徐伟转身就走,边走边说:“高医生,您先忙,改天有空,我再约您吃饭”。
徐伟走了,红包还在,石丽的电话也没有挂,“你那儿忙啊?”
“不忙”高尚拾起了红包在手里掂量着,刚才推让中高尚就发觉红包里不是钱,应该是一张卡。社会发展速度这么快吗?现在都时兴送卡了,也没告诉我密码是多少啊?告诉我密码我也不能要啊!不要是不要,看看总可以吧?
这时,手机那头的石丽说:“有患者,你就先忙吧,下午我态度不好,但我也是着急…”高尚有一句无一句的听着,一边把红包里的卡倒了出来,卡是卡,但不是银行卡,是一张超市购物卡,足足五百元!
“要不明天,…咱们去超市吧”高尚鬼使神差的说到。
“搁啥去啊?哪次去不得个百八的?你先告诉我你哪来的钱?”
“你看你这人?净说那话”
“行,行,去,看到时候没钱,把你卖了”,高尚突然一怔,“看到时候没钱,把你卖了”,这句话让高尚想到上大学的时候,那时候高尚和石丽都是医学院的学生,第一次带石丽吃自助餐,石丽见高尚什么好东西都往桌子上招呼,就担心的问高尚,“少拿点儿吧,这得多少钱啊?”高尚逗石丽,“就可这顿造了,吃完一块儿算。”石丽当时就说,“看到时候没钱,把你卖了。”
是啊,高尚还清晰的记得,当年在学子湖畔,杨柳岸,清风徐来,高尚慷慨激昂的对石丽说:“在发达国家,医生和律师的收入是最高的,甚至超过当地市长,每年都可以休几个月的假去旅游”,石丽那双大眼睛,无比的崇拜的看着高尚,内心当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望。
造化弄人吧,毕业之后高尚通过找人送礼进了医院,还算是顺利,轮到给石丽办工作的时候石丽已经怀孕,等娃儿生下来之后,当年办工作的“贵人”已经退了,再加上那段时间正是高尚最艰苦的时候,刚进外科,为了积累经验,多学本领,一有手术就去看,要是遇到人少,老师能让上台儿拉拉钩,那真比发奖金还高兴,相信很多刚入职的医生护士都有过这样的经历,没黑没白的泡在医院。心疼石丽和孩子,没打算让石丽也这么累,谁知,石丽竞阴差阳错的卖上了“床垫子”,还想让高尚跟着一起卖。
也许是出于对石丽的内疚,那张改变高尚命运的购物卡,经过反复的斗争,最后高尚还是输给了徐伟。
第二天手术顺利进行,肠道吻合的时候,巡台护士问是否开吻合器,这是一套自动吻合肠子的器械,优点是省事儿、省时,缺点就一个字儿:“贵”,5000左右一套,保险报销比例还不太清楚。至于吻合器和手动吻合的区别,这里举个不太贴切的例子,铅笔大家都用过吧,这就像“铅笔扭子”和“小刀”削铅笔,对于成手而言,差别并不大,高尚今天的选择是手动吻合,当然也是因为那张购物卡。”
超市是个神奇的地方,只要你有时间,总是发现会有买不完的东西。大桶洗衣液,洗漱套装,卡通图案的拖鞋,石丽的奢侈竟然都是家居用品,这不禁让高尚心中又欣喜又感动。
孩子也遗传了母亲的优点,看中了一个带密码锁的笔记本,翻了一下价签,28元,马上就放了回去,高尚拉着儿子的手说“每个人都有秘密,压在心头的秘密多了,该不快乐了,把你的秘密写出来,就让这个密码本帮你保守秘密吧”。
石丽随口问高尚,“你有秘密吗?”
“当然有,秘密长大了叫隐私”,
“也给你买一个”,
“算了吧,成年人的秘密是不能写在纸上的”,
“所以,成年人就不快乐?”石丽问到,
“也许吧,但今天我们是快乐的,电视上总演的,一群年轻人跑来跑去的那个,总看他们喝的那个牛奶,今天咱给孩子也来一箱,看看喝了之后是不是真跑的快…”高尚愉快的又下达了一道命令。
一家三口高兴的就像饥饿已久的乞丐进了自助餐厅一样,紧慎又兴奋的享受消费的快乐,每个人满满两大袋战利品,结帐之后卡里还剩三十多元,石丽说,“要是再有一张,该多好。”
乘浮梯下楼的时候,石丽把头靠在高尚肩上,满足而又贪婪的说了一句“有钱人,真好!”
当天晚上,孩子睡实之后,石丽主动钻进了高尚的被窝,(思量再三,还是略去一万字吧,)当筋疲力尽的石丽把头再一次靠在同样筋疲力尽的高尚肩上的时候,高尚悠悠的说了一句:“有钱人,真好!
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后边的事情就可想而知了。
第二天上班,高尚想起之前科里来过一个药商,在门口药店放了一种维生素片代卖,说有助于恢复病人体质,提高免疫力,效果很神奇,售价399元一盒,一盒给大夫提成一百。这种事儿里边的“猫腻儿”高尚是知道的,药的真实成本和疗效并不重要,关键是大夫“跑方儿”,之前的高尚对这些是不屑一顾的,但如今已然尝到了有钱人的甜头,谁还愿意回过头去过苦日子呢?再说了,就算你不干,总还有别人干,就算你高尚,总还有人不高尚。
科里的年轻医生项前在这方面颇为用心,可谓是经验丰富,当然每个月的收益也都不菲。一上午,高尚都在用眼睛偷偷瞄着项医生,见项医生上厕所,高尚连忙跟了过去。厕所是科里内部仓库改造的,不对外,高尚假装洗手,见项医生出来,主动搭话道:“哎,项啊,我有个亲属,神经衰弱挺严重的,我记得上次有个做维生素片的,来过咱科儿,你那儿有他电话不?我寻思买一盒试试。”
项医生先是一惊,之后夸张的向外望了望,回过头,再次夸张的向外,确实四周无人,神秘兮兮压低了声音说:“高哥,我跟你说,这个贼实!三百多一盒,卖了就返一百,当天算帐。”
高尚也立马兴奋起来,两眼开始放光,“得开方儿吧?对笔迹,还是写假名?”
“高哥,老江湖啊!道行够深的,不过,哥,你那套过时了,现在是信息时代,你在纸条上写‘大力牌维生素’,之后拍个照片,微信发过去就行。一会儿,我就把他微信给你"
“谢谢啊!"
“谢啥,不都是为了咱亲戚吗?”小项坏笑着,一副老老谋深算的样子"
“啊,这小子,别跟别人说啊”
“那指定的,我又不傻,不过话说回来了,高哥,咱这行里捞钱的道道多了,你不干,别人也干,还不如咱哥们儿干了,谁还怕钱咬手啊?。”
“曲线救国吧!”高尚一副大义凛然、慷慨就义的样子,颇有一些“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之风范。
高尚忽的想起,每次院里有危重患者抢救,人还没“挂”呢,卖寿衣的‘宋老肥子’就到场了。以前还纳闷:他咋这么敬业呢?总在病房溜活儿。现在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秋裤换皮裤,必定有缘故啊”。
小项也不是完全帮自己,在高尚的心里,如果是真正的朋友,项前医生应该劝阻自己的不良企图,他给自己领路,只是想拉个同伙,好掩饰自己的卑劣行径罢了。
高尚的老师曾经讲过一个“长鼻子岛”的故事,说有一个孤岛,岛上的人,都是长鼻子。某天,一艘船失事了,一位幸存者漂到了岛上,起初幸存者见到岛上长鼻子的居民,以为他们都是怪物,时间长了,满岛全是长鼻子的人,幸存者反倒觉得自己是怪物了。
深夜,高尚被小项的来电叫醒,已是凌晨一点多了,电话一接通,小项就十分紧张的说“哥,出事儿了,19床患者半夜上厕所,回来就上不来气了,喘的不行了,送ICU了,这会儿插管上呼吸机了…”
高尚赶到ICU病房前的时候,四周站满了徐伟和其他家属,见高尚来了,全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询问患者情况。高尚说,我也是刚接到消息,我先进去了解一下情况,之后再和大家说。
ICU的医生考虑是肺栓塞,现在给予呼吸机治疗,生命体征暂时平稳,由于距手术时间太短,禁忌药物溶栓。
高尚回到ICU门前的时候,并没有围上来一群家属,反到是徐伟单独把高尚拉到了楼梯通道里,“高医生,您看,我们就是担心老人出事儿,手术前才特意给你送了红包,谁能想到,您收了红包,还能弄这样!”
“红包是收了,但是和并发症没关系,而且也没白收,术中没用吻合器,就给你省了好几千,这次应该是肺栓塞,属于高应激和卧床的并发症,和手术过程关系不大,更和收不收红包没有关系。现在,就希望下一步治疗有效,老人能有个好结果最好…"高尚全力解释着,此时的他,肠子都悔青了,要是没收红包,那该多好,现在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早交班高尚主动向科主任郑有德汇报了这件事经过,当然没有提及红包的事情。郑有德主任听了之后,很淡定的说:“第一时间你赶过来是对的,别让家属挑理,你得和家属说,肺栓塞属于术后并发症,只能积极预防,不能完全制止,而且术前咱俩彩超也查了,是不是查了,双下肢的,没发现大的栓子,估计栓塞面积不会太大,配合ICU好好治吧,争取早点儿从那儿出来了,花多了不好。家属不是没说啥吗?家属要是没啥意见,咱也别太积极,好像显得咱们理亏似的,有些事儿就得斗智斗勇…”
下午上班,郑主任紧急招开科室会,态度960度大转弯,义正言辞的开腔:“昨天晚上,咱科肺栓塞那个事儿大家都听说了吧,今天中午,先是投诉办李主任给我打电话,说咱科住ICU那个患者家属,今天中午ICU催费,给人家催激了,告到投诉办,说咱们大夫太黑心,收红包嫌钱少,手术当中,找小脚儿,不给人家用好的器械,整的现在患者都住ICU了,还一万一万的催费,最要命是人家家属手里有录音,证据确凿!
而且,今天中午,院长利用个人休息时间,亲自给我打的电话。院长是这么说的:“有德主任啊,我了解你平时严格要求自己,对工作尽心尽力,但是手下同志思想教育工作也不能松檞啊,你一个人再厉害,就算混身是铁,能打几颗钉啊?”我马上向院长承认错误,由于自己百密一疏,给领导添麻烦了,一定妥善处理后续工作。院长特意强调:“信息时代,千万不能让家属把一些负面东西发到网上,造成不良影响,不息一切代价维护好”,人家领导重视形象,就怕这个。
郑主任降了个腔调儿,接着说:“关起门来说话,咱们都是一个战壕的,自家兄弟,谁多挣点儿,我都高兴。可你偷吃总得学会擦嘴吧?提上裤子了,怎么还能认帐呢?愚蠢、愚昧、愚不可汲!再者说了,现成的吻合器放着不用,真要是实在亲戚我啥也不说,谁还没个三亲六顾?一个不认不识的,收人家一张几百块钱儿的购物卡就这么干!要都这样,以后队伍我怎么带?现在好了吧,人家拿着录音来告了,要真传到网上去,院长就得受牵连,我也得受牵连。”
高尚低着头,默不作声,此时才知道为什么徐伟单独把他叫到楼道里了。这个虚伟的小人!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真的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是,这世间没有后悔药吃,从来没有!
高尚知道,也许马上,收红包的事情就会传遍全院,甚至整个城市的医疗界,他们会怎么看自己呢?是发自内心的替自己惋惜,还是兴灾乐祸的落井下石呢?收红包的又不止我一个?多年来,内心长期对石丽无声的反驳,让他养成了什么事情都不急于,都不屑于反驳的习惯。高尚认为,一个人试图改变另一个人的看法,用语言争辩是最苍白无力的。
整整一天项前都在瞄着高尚,并不是有多关心,而是徐伟在他的建议下买过一盒“大力牌维生素”。目前,这盒药的事情还没有浮出水面,但俨然已经是一颗定时炸弹了。此时,项前知道而高尚不知道,他俩是一根绳儿上的蚂蚱,所以,项前要贴进高尚,了解动向,必要时可以让高尚把一切都认下,来保全自己。
好不容易等到高尚去厕所,项前连忙跟了过去。依旧在洗手池前,项前医生夸张的看了看走廊,扭过头,再一次夸张的看了看走廊,确实四下无人,然后押低声音神密兮兮的对高尚说:“别听他瞳白乎,属他屁股不干净,他老婆你知道吧?咱院超声科副主任,看男女,二千块钱一个。有一个五辈单传的,鬼迷心窍来看男女,主任老婆先是拿探头在人家孕妇肚子上一顿划啦,然后大嘴一撇说:“不像带把儿的”,结果那家人也王八犊子,快六个月的孩子硬是找个小诊所给“人流”了,下来一看,你猜怎么着,竞是一男孩儿,家属疯了一般回来找,要搁别人,早吓傻了,主任老婆就是不一样,不愧是跟主任盖一床铺盖的,只见她小脸一板,对收钱的事情根本就不认帐。主任老婆说了,当初,家属是问男女来着,考虑到要照顾家属心情,还不能违背职业规则,就对家属说,即不像男孩儿,也不像女孩儿,看不好。你看这犊子装的,老像样了,后来咱主任出马,当和事佬,陪人家点儿精神损失费就完事了。
高尚听的目瞪口呆,这会儿郁闷一天的心情果真好了一些。要不怎么说,有时候抚平你内心忧伤的不只是你的好友,还有你好友悲惨的遭遇,看来这句话还真是有道理。
小项见有门儿,接着说到:“所以说,高哥,你这都不叫事儿,你一定得抗住,千万…”
突然,一阵急切的冲水声把高尚和项前都吓了一惊,原来“坑上有人,隔墙有耳”。此时,如果说还有什么比这更恐怖的,那就只有厕所里边出来的人是郑主任了,高尚和项前都紧张的看着厕所的门…
见证奇迹时刻到来了,厕所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郑有德主任,只是这个有德主任是铁青着脸,面部毫无表情的有德主任。
高尚还好,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思,木讷的站着。小项就惨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哆哩哆嗦的说:“主、主任,拉、拉完啦”,有德主任手都没洗,像没看见他俩一样,悻悻的走开了。
“我去,这货躲在里边偷听,这么半天,屁都不放一个,太阴了!”小项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兴许你没听见呢?”高尚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你看他啥都没说,哥,会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狠的狗都不叫。”
“主任”,高尚向小顶身后望了一下,招呼着。
小项听到这两字儿,耳根都炸起来了,再次后背发凉,头皮发麻,机器的转身回头望去,后边竞然空无一人。
高尚不慌不忙的拍了一下小项的肩膀,把嘴凑到他的耳边接着刚才的话说,“主任,又不是狗。”之后迈步离开,把小项一个人留在厕所里发呆。
几天后的小会上,郑有德主任宣布了此次事件的处理结果:“免除徐姓患者本次住院(包括ICU)期间所有费用,附带赔偿其精神损失费5万元,家属对此次事件不予追究,并不得散播任何有损医院形象言论、视频等。”免除住院费用由院方承担,扣除高尚一年奖金,赔偿精神损失费由高尚个人承担,以儆效尤!
高尚,再一次毫无悬念的没有反驳,他心中想,如果现在的当事人不是自己,换做项前,项前会如何感受?换做主任,主任会怎么做呢?换做千千万万的医务工作者呢?
石丽的表现是出乎意料的,没有任何的情绪,反倒安慰高尚,不要在意,事情很快就会过去,一切都会越来越好。女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奇怪,三天两头的因为小事儿又哭又闹,遇到大事儿了,还真正巾帼不让须眉。
钱呢,家里是没有的,石丽把房照放到了高尚的包里,叮嘱过高尚到银行后要多加小心,之后就上班去了。
银行门口,高尚停住了脚步,他突然发现这几年紧张的工作和忙碌的生活让他无暇观察这个城市,高楼大厦多了,各种新奇的设施,彰显着自己的任性;街边的树木变高了,有些还换上了自己不认识的品种;马路变宽了,路上的车也变多了,其中很多自己都没有见过的。最主要的是城市中的人变了,变成了长鼻子。
高尚来到体检馆的时候,石丽正在给“爸爸妈妈们”洗脚,她把双手在衣服后腰身儿处沾干,接过房本仔细的抚摸着,问高尚,
“想好了?”
“想好了”
“不后悔?”
“不后悔”
“那以后,就让我养你吧”,石丽笑了,眼睛里闪着泪花儿的笑了。
那个上午,在银行门口,拿着房产证准备贷款的高尚碰见了去取钱的老主任。高尚对老主任说:“现在我终于知道,原来没有长鼻子我,是一个怪物。”
老主任说:“你错了,长鼻子的才是怪物”
“可岛上全是长鼻子的人啊”
“你可以造船,离开长鼻子岛,回来啊!”
“可以吗?”
“可以啊,我来取钱,就是要和几个老同事一起搞一个医疗援助队,帮助有需要的人。”
“曲线救国?”
“算是吧"
石丽工作的体验馆因为有关部门打击力度加大,几经易名后,还是黄了。石丽找了一个药店营业员的工作,经过自己的努力,考取了职业药师证,被骋为分店经理,工资和待了都提高了不少。
即使这样,高尚也不可能让石丽养活。高尚找了一个私立医院,专门负责“割包皮手术”。
这家医院也是业内精英。广告语是:“三百元割包皮,随治随走,让你的人生从此出人‘头'地。”
三百元一个手术?高尚就得两百!老板就得一百,还要负责房屋水电,人员开销,可能吗?
当然不可能,老板又不是傻子,更不是搞慈善的。三百元只是一个噱头,先把人吸引过来,然后编故事:三百元的手术是普通麻药,直接往小JJ上扎针,很疼的,加一百八十元就能享受喷雾麻药,美国原装进口,清清一喷,立马见效,保证全程无痛苦。来切包皮的多数是中学生,家长都心疼孩子,这一百八基本都是能接受的。
攻克完这一关,再谈缝合线,普通缝合线会留一圈疤痕,不好看,虽说这旮瘩儿不是什么露脸儿的地方,但是谁也难免进个澡堂子啥的,特别是以后在对象面前,总得留个好形象吧,加二百元用瑞士无痕缝合线,外边根本看不出来手过术,一点儿也不伤自尊。
还要吃抑制勃起,防止切口撕开的药,普通的当然影响性功能,印度进口的,一百元一片,吃三天,强力作用一周,对身体无任何损害,只简单几步,300元的手术费瞬间就变980了,一个小包皮手术,集合三大洲顶尖科技成果,作为男人要是不能体验一回,那真是终身遗憾啊!
你要是以为这就结束了,那只能说你太天真了,手术开始之前,直到完事拆线,大约一周时间,每天都要打消炎吊瓶,当然是贵一些的效果好,感染几率低,手术部位毛细血管较多,小面积瘀血水肿,需要做一些红光,微波治疗,要不一些小栓子不能及时清除,会影响以后夫妻生活质量,等等等等,总之一句话,你花多少钱,取决于你兜里有多少钱。
当然,患方最担心的还是术者。这边自然少不了对“主刀大神”的包装宣传:xx市著名外科骨干!
患方半信半疑,那么大医院的骨干,咋跑这儿来了?
“谁说不是呢,老师本来干得好好的,老主任退休,按部就班该提老师当科主任,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让别人顶了,感情那主后台硬,老师一生气,猪八戒摔耙子,不伺候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这不就来咱这儿了。”工作人员一边解释一边惋惜。
“那可白瞎了,这事儿卖房子送礼都值!那大医院光红包就不少收啊。”
“要不说最合适的就是你们,老师巅峰的时候,红包至少五百起,三百二百的眼皮儿都不瞭一下。”
…
不过这些和高尚,都没有关系,高尚只负责手术,术中手里摆弄着包皮,一边动刀,一边讲述着“长鼻子岛”的故事。
不值夜班了,高尚的气色好多了,空闲的时候,高尚都在书店读书,专读法律方面的。高尚想,当初自己算是受贿吧,那徐伟就是行贿了,不过这应该适用于民法,讼诉期早已经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