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一过,时间就变得富裕起来了。依母亲看来,过了年又大一岁的我,无论如何也该在这一年处对象了。尽管英子的爱情看起来并没有太大的进展,可农工班里另外两个女孩已在年前订了婚。这让临近本命年的我看起来,境况就显得有些紧迫了。
许是应了万物生长的自然规律,亦或真是受了周围的影响,总之,在这个万物复苏的春天,我的心开始躁动起来了。
对于我们这个以种植农作物为主的农场来讲,这一阶段距离播种还有段时间。就在这个档口迎来了这一年的“三八妇女节”。连队指导员林一文心想平日里与驻地部队的交集真是不少,就打算乘着过节,联络一下驻地部队与连队的感情。于是宣布,要准备一场子弟兵与职工的联谊会。这个消息一经公布,顿时就让沉闷了一整个冬天的我们热血沸腾。
会场被临时定在了职工食堂,这天下午,我和英子、王梅还有另外几个农工班的小丫头,被班长分配去布置联谊会的会场。正值爱美的年纪,却因每天的劳作而不得不总是一身工作服的我们,在这短暂不用上班的间隙里,不约而同换上了平日少有机会穿的时新衣服。
这使得我们每个人从心里往外都透着欢喜。
那天,我特意穿了一件姐姐为我织的长款高领毛衣,下面是一条紧身的牛仔裤,我知道这样可以让我的小短腿显得略微修长一些。 英子则穿了一件鹅黄色的收腰短外套,这让她原本就很白皙的脸庞越发透着光彩。
“哇!你的毛衣真漂亮!”我们刚一走近,王梅就夸张地大叫起来。尽管平日里的她一贯如此,总是怎么想就怎么说。但当她赤诚赞叹的对象成为我时,还是难免让我有些不好意思,
我窘迫地笑笑没有说话,而王梅的眼睛在那张笑容灿烂的圆脸上,笑成了两弯月亮。说实话,从心里我挺喜欢王梅的性格,敢说敢做,活的真实、洒脱。不像我遇上事情总是藏在心里,怕说出来会让人家笑话。
比如眼下,王梅正在跟兽医蒋立峰谈恋爱。可她母亲总是看不上身体瘦削到明显单薄的蒋立峰。说那样的男人来阵大点的风都能给他刮跑了,更甭说指望他过日子。王梅当即反驳母亲,长得胖还能拿来啃着吃不成?把她母亲噎的够呛。
王梅喜欢蒋立峰,那是一种不掺任何杂质的、纯粹的喜欢。说不出来为什么,只要一看见蒋立峰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王梅的心里立刻就荡漾起了满满的柔情。
其实,王梅也清楚,母亲心里嫌弃的是蒋立峰那太过困窘的家境。尽管对此,她也曾有过顾虑,但很快这种顾虑就被她打消了。王梅相信只要两个人足够相爱,就一定能把苦日子过得甜蜜起来。王梅的敢爱敢恨,正是让我羡慕,却怎么也做不来的。
说笑之间,我们并排往前走。还没走到,远远就听见从食堂那里传来嘹亮的音乐,音响里正放着刘尊的一首《傻妹妹》:
你是谁,你是谁
可是我当初的小妹妹
看不到脸上红霞飞
只见你双眼装满泪水……
这是一首忧伤又深情的歌曲,可那时的我们还理解不了忧伤,跨过忧伤,我们只听懂了深情。于是我们的情绪在放得很大的音乐里,瞬间被点燃了。迫不及待进去后,我看到会场里同时被抽调去的,还有连队的另外几个小伙子。
我一眼就看到了蒋立峰正坐在桌旁,用气筒给气球打气。正准备回头叫王梅时,只见她已从我身旁蹿过去,径自坐在了蒋立峰的身旁,还不忘回头朝我挤挤眼睛。那样子活脱脱就是一副,想要羡煞如我这般单身狗的神情。好一个重色轻友的家伙,我在心里有些嫉妒地腹诽。
王平跟我是发小,很是熟悉。另外一个是刚被分到连队,上班不久的郑元博。此刻,他正站在长长的条桌上,给灯管一圈圈缠着彩色的皱纹纸。大概是见惯了平日里总是灰头土脸的我们,此刻,当我们一个个光鲜亮丽地出现在他们面前时,小伙子们明显眼前一亮。就连一贯油嘴滑舌总爱拿女孩子开心的王平,也变得矜持起来,当然他的矜持并没有维持几分钟,就原形毕露了。
王平的口才在这样的场合达到了超常的发挥,把我们逗得不时哈哈大笑。尽管截至目前,连队的小伙子里还没有哪个能让我心动,但异性相吸的天然法则,还是让我们这些荷尔蒙旺盛的青年男女,一个个心照不宣地快乐着。
在劲爆热情的音乐声中,我们配合默契,会场很快收拾好了。等到开了灯我惊奇地发现 ,彩色的灯光柔和地从屋顶泄下来,映衬着五颜六色的气球,再配上优美的歌声,这哪里还是那个灰暗的食堂?简直就跟电视里看到的舞厅别无二致。
联谊会定在晚上七点开始,晚饭后我出了门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竞早已下起雪来。漫天飞舞的雪花,让我的心底没来由地对即将到来的联谊会升起某种期盼。等我和英子从她们宿舍赶到会场时,那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最引人注目的是对面靠墙的凳子上,此刻,已整整齐齐坐满了连队驻地的子弟兵。那一刻我相信,军装是最能提气的服装。那一身身棕绿色的军装,让即使坐着的他们也各个尽显英武。尽管我们连队的小伙子,显然也是穿上了最棒的行头,可与他们相比,还是少了些精气神。
联谊会尚未开始,气氛已然进入了高潮。整个食堂除了中间留出被作为舞池的一块空地外,四周早已被人们围的水泄不通。家属们不时急急走到中间的空地上,去拽回来回欢叫的孩子。
这样的盛况在我们农场是空前的,指导员连咳几声示意要开始讲话。过了好一会儿,观众们意犹未尽的谈话声才陆续安静下来。讲话完毕,我清楚了中心意思居然是要我们女孩子多去邀请客人(子弟兵)跳舞,以增进军民鱼水情,达到军民共庆的初衷。
这是什么鬼,哪有女孩主动邀请男孩子的,谁爱去谁去 ,反正我是不去。我内心叫嚣着,毫无边际的清高亦或是自尊心开始泛滥了。于是,整个晚上除了英子,我从没邀请过任何一个异性。
我就那样内心火热,却假装拒人于千里之外地浪费了一整个晚上。以我现在想来,我当时的样子绝不亚于一只傻乎乎的公鸡,趾高气昂,只为与在我看来指导员那近乎献媚的会前致辞抗衡。
没有想到的是,我在成功做到了拒人千里之外的同时,也把自己推向了一个让人望而却步的至高点。以至于,当爱情来临的时候,我的爱情之舟竞无法企及。
当跳舞的人越来越多时,我火热的内心似乎得到了某种掩护,渐渐感到放松。终于在诸多跳舞的人群中,我注意到了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他有着一张轮廓分明的国字脸 、一身利落的军装,让他笔直的身材越发显得挺拔。以我上大学时那点在学校舞厅的见识,他的舞跳的并不算很好。但那种沉稳、内敛的气质,还是让他在人群中显得与众不同。
从发现他的那一刻起,我整个人顷刻之间变得紧张、慌乱起来,之前的假装镇静也在那一刻逃之夭夭。尽管整个晚会我都克制自己不往他的方向看,然而我的脸还是不可抑制地涨得通红,心脏也因这一发现跳的毫无章法,以至于把和我跳舞的英子踩了好几脚。
我的心就在那一刻,凌乱了。
时间过得飞快,眼看联谊会就要接近尾声了。就在我为今后该如何才能再见到他而担心的时候,却意外又惊喜地听到了一个好消息。指导员对于本次联谊会做了满意的总结,并且表示,为了丰富职工的业余文化生活,食堂作为今后职工活动的舞厅,暂时还将保持原样。今后还要准备陆续购进舞厅专用的旋转射灯,以及一系列必要的设施,而驻地子弟兵被作为连队的特约嘉宾,将受到长期热烈欢迎。
这消息无疑振奋了在场的每个人,我们忍不住一阵欢呼,把热闹了一个晚上的联谊会,再次推向了高潮。
这时,我偷偷向对面的他瞟去,发现他似乎并未注意到我。尽管我内心依然激动,但某种失落也自心底油然而生。直到联谊会结束回到家中,我那颗拧巴了一整晚的心,才彻底放松下来。躺在床上我身心合一,竭力回忆着晚会上的那个身影,心中充满了莫名的兴奋。
那晚,我的梦里住进了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