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七年  七月二十八日     星期五

（昆明→石林→昆明）

今日交通（上）

        很小的时候我爱上了研究城市交通。我每到一个新城市就恨不得一秒钟记下地图，这样才觉得很有安全感，更觉得自己不是个过客，是个局里人。来到昆明已经第二天了，昨天的出行都靠两条腿，今天的旅程太长，终于能搭一班别过已久的长途车，要的就是漫长的旅途，要的就是到达目的地时疲倦的身躯和灰头土脸的快乐。

        今天的目的地石林，是昨晚商议后定下的。我其实很兴奋——因为能去一个较远的地方，估计一下昆明城市的宽度——但是没表现出来，总想逃避一个事实：我仍然是原来那个喜欢乘长途车的小毛孩。当然我知道，这兴趣就算被深埋，也无法消失。我用心记住了昨晚的攻略：石林，距市区约80千米，在城东长途客运站买票后经过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到达。回程沿原路返回，可在客运站乘60路公交车到昆十一中，再转10路至市区，步行500米可到达昆明过桥米线名店桥香园。再步行3千米回到宾馆，其间可以再到翠湖逛一逛，尝尝有名的粑粑——当然，这名字不敢恭维。

        怀着详实的计划，我们出发了。

大石林

        石林这个旅游胜地，景观令人称奇。由于面积太大，景观太单一，所以游客最多愿抽半天时间，转转最著名的大小石林了事。当然我们也是这么想的。

        石林之石，巍峨高耸，拔地而起，其形如刀斩千仞，又似全力直上，于高端现出尖刻之状，可直击云层，使观者遂觉怒发冲冠，雄宏一时，心潮澎湃，不可遏止。石林远游于历史，从无际汪洋破水而起，携古生物生前遗容，将其铭刻于身。一身刚硬正气，纵观千古，冷眼对世。钻之，不可碎也；击之，不可摇也。无物可撼，无物可俱。历史磨其软弱，炼其铁骨；历史刻出锋芒，造就奇观。风乃世间之烈火；雨乃自然之洪潮。石林者，曾经历浴身洗涤千万之余，汹涌之极，可有碎裂屈辱之时？多矣。今朝石林，乃历史之作，任世人千言万语，为其癫狂，时代幸运者而已。

        无奈我文言刚起步，用几个不当的文言词后，就不知如何写下去。之所以执意用文言文，是觉得用古代的方式描写历史更有感觉，更有气魄，听起来也更浩荡更大气。我心里想的大概是这些。石林经历了十几亿年千锤百炼，经历了我们不曾想象的世界，谁知他曾变换过多少形态！史前时期，它有如此高大吗？中世纪时，他又如此险峻吗？次次剧变时，它有如此坚强吗？风里雨里，它可曾被外界击垮呢？如果明天它形貌依旧，就注定它将耸立到世界尽头吗？

        我在如林般的石头下穿梭，挤过一道道石缝，钻过一个个石窟，看着一道逼仄的天空，我发觉我太渺小了。在愈加猛烈的旅游中，我们谁不是被现实匆匆拖走，当毫无意义的过客？我一生不会与石林有缘，不会与石林真正照面。当能够与它并肩看世界时，我已是时间的使者。

小石林

        苦苦挣扎于不可攀及的历史，不如演绎或聆听现实的脚本。其实，有时我会发觉很多事情都是规划好的，我们只是在按照脚本生活。然而这不是可怕的，而是再正常不过的。就像是这次云南之旅，注定我们要来到石林，也注定我们所见所感，注定我们终将离去，将景色慢慢淡忘，让笑容变得模糊。不过，再如何注定，我们也能在小石林，听一个注定凄美，注定想象的传说。

        这个传说不会那样容易被淡忘。不知容颜究竟如何的阿诗玛，在小石林总能释放自己虚幻的美丽。人们为了传说无尽地想象，开始挣脱现实的绳索，追寻理想中美的传说境界。啊！这多好。传说这眼前并不相依的两尊黑石，用隐形的巨大力量永远紧贴在了一起。那是一个多么悲惨的故事！谁都知道世上不会有这样的爱情，但看着面前两尊人形石头，又觉得阿诗玛，还有她那位相依相随的恋人真的存在，更贴切，更立体，更可信了。

        然而。

        这要么是大自然倾情而出的巧合，要么是人类的心智到达了很高的审美境界。我喜欢第二种解释，虽说第一种更有传奇色彩，但是第二种则是对“美好”来源的肯定。世上到底有没有美丑之分？庄子说得好：人看西施是美女，鱼看西施是怪物。在不同的审美中，若能将心中的美演绎进心中的传说，又将传说赋予大自然本无内涵的景象，世界总会在运转中得到升华，虽然看不到实际变化，但是世界一定更美好，地球也没有白白自转上亿年。

        只有一个问题，就是天意。

        为什么只有那两块五石头被赋予了美丽传说呢？我相信，所有石头，都有着大同小异的内涵与构造，只因风雨打磨，造就了不同的形象。

        这是一个靠脸吃饭的时代，有值得羡慕的外表可以拥有更美的故事，如果你没有外表，但是有天意眷顾，就能更有骄傲的价值，比如将自己写进高傲的历史。

今日交通（下）

        从客运站始发的60路公交车，围着三环走了一段，窗外很荒芜，有一些土路尘土飞扬，稀稀拉拉的村子，虽然都是水泥房，条件不差，但是没有任何特色，平庸至极。如此景象使我想到济南二环路上的后龙窝庄。看来，一个城市的组成总少不了这些不怎么入眼的村子。我们可以称他们污点，但我一定要明白：所谓没有“污点”的城市，也不会有值得骄傲的美丽。“就像从她眼睛里看到的孤岛，没有悲伤，但也没有花朵。”嗯，说得太好了，我反复默念了几遍。

        从昆十一中转上10路车后，道路变窄了，也更平坦了。马路两旁多了些树荫，中央还刻意分隔着绿化带。这下，城市看上去美观多了，车内电子滚动条上还不停闪过一行字：昆明正在创建全国文明城市，请您注意维护城市环境......

        也在创城啊，我想，看来，国家派的调查组一定不会去三环以外......

        最终，路又宽了，商场与大楼也是越拔越高。我在二环内的闹市区下了车，热情的商家排山倒海般向我扑来。昆明交通，和济南大同小异嘛。我叹了口气，寻找着米线店。

云南最后一晚

        我犹豫着是否该将游记本装回包里，现在是晚上九点半。房间里有两个敞开大口的箱子，其中堆满了衣物和必需品，还有一些从大理古城淘来的东西。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云南的最后一晚，也只能猫在宾馆里度过。没有圆月，没有夜色，窗外黑乎乎一片，只有一件巨大仓库的轮廓。旅行居然就要这样收尾了，我心有不甘。

        我不喜欢待在宾馆里，我还要到夜幕中走走，我心里一直这么说，我要再看看云南的月亮。今晚是否能看得见星星呢？床头灯在我眼前变成了一个明亮的火球，像一个灯笼在旋转，这灯光打断了我的意念，它把我紧紧贴在了床单上。等我再次恢复冲动的意识，时针已经转了一整圈，拉开窗帘，天已大亮。

        多美的上午啊！我开心地想，也许是太开心了，我已不会表达，坐在床头，一言不发。

注：斜体字出自马頔《南山南》歌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