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总是会制造一些惊喜给我。
今年11月11日的惊喜是一只出身高贵的直径15.5公分的赏盘。它不远万里来到我家,现在静静待在老爷收音机上。这座老爷收音机也是我妻给我的许多惊喜中的一件。
赏盘是纯作摆设的观赏磁盘。落户在我家的这只,是哥本哈根皇室瓷器中极富浓郁东方意味的蓝花系列特色的一款。一圈白花和蓝草的素雅镶边中,一只雍容慈祥的母猫深情的看着她仰天嬉闹的孩子。两只猫是蓝背白肚的,有长长的尾巴,显然不像是尾巴粗壮短的英短蓝白猫。究竟是什么品种,有待无限期考证。
可以确认的是赏盘出自哥本哈根皇家瓷厂。这是一家公元1775年由丹麦皇太后朱利安.玛丽Queen Juliane Marie资助成立的“只制造真正的精品”的世界最古老公司。它的每件作品都能代表ROYAL COPENHAGEN的精湛工艺。它采用中国制瓷工艺,但一直沿用至今的独特手塑手绘工艺,极富辨识度。所有哥本哈根皇家瓷厂的背面都有显著的标识:一顶丹麦皇冠显示着它与众不同的非凡气度;代表丹麦大海峽、小海峽、桑得峽的三条波纹则鲜明的傲视着同时代无数的欧亚瓷器。瓷器背面都标有制作年代和画师签名,在茫茫的世间凭此就能轻松地表明自己的出身和在家族中的辈分。
我妻青睐的这只赏盘是一位叫MG的工匠在1983年制作的。寻找这位叫MG的工匠已超出了我们的能力,唯有1983年这一年份,对我们而言是刻骨铭心的。
我太了解我妻了。她收藏这只哥本哈根皇家磁盘是用了心的。
抑或在潜意识里,她始终还天真地觉得自己是时运不济而落入凡尘的折翼天使。这款特供给皇家的磁盘,她似曾相识,不由一见钟情。我断定,赏盘会让我妻情不自禁的联想到祖上留下的豪华私宅庭院。如果没有接二连三的浩劫,她坚信自己现在仍然还是生活在雕栏玉砌的一位公主。恰是她这种与生俱来的天真,成了我拥有的最宝贵财富。我太太看着赏盘上的那对猫母子,脸上无邪满足又略带克制的笑容仿佛让我又见到了当年初识的那位小姑娘。
1983年是我们最值得纪念的年份。那一年的11月11日我们认识了。大约这一天全世界的幸运都落到了我的头上,所以从此而后的11月11日成了无数光棍聊以自嘲的节日。只不过,我妻当时认识的我与白马无缘,但毫不影响我在她眼里俨然是一匹黑马。整整四十年了,我们常常不经意回忆当时的场景。但除了回忆,我们还会不断探寻着对方:原来彼此还有许多值得十分欣赏,当然还有万分嫌弃的地方。于是,我们每天都还觉得生活继续色彩斑斓,嬉笑怒骂皆成文章,感情的波澜来不及落于平凡。这一切都是源于1983年。
哥本哈根是丹麦的首都,是童话的世界。我们年轻时就像许多人一样,想用心地把生活编织成童话世界。然而谈何容易,当年的“许多人”能侥幸的把生活编织成故事已经很不错了,还有糟糕的,把生活编织成了一团乱麻,成了一场事故。整整40年,我们行走在忙忙碌碌的人生路上,接受着常人该有的和常人不该有的种种经历,但我们侥幸成为了幸存者,还走在编织童话的路上。所谓童话,就是用最原始的纯洁之心,面对纷繁黑白的世界还能一如既往的想象世界是彩色的。
我妻获得这只赏盘的过程很戏剧性的。
有一位定居在丹麦的苏州人开了网上拍卖直播间。他手上有不少收集来的丹麦原产物件,足以开个杂货铺。
那一天,我妻手机上无意间跳出了这位苏州人在网上拍卖直播。大概这就是命里注定的缘分,不热衷网购、更从未拍卖的我妻偏偏就多看了几眼。接着登场的这只哥本哈根皇家赏盘立刻让她有了一见如故的感觉。特别是知道这只赏盘出自1983年,我妻有了势在必得的情绪波动,决心上场角逐。
拍卖开始了,在限定的时间里,无法见面的竞争者温文尔雅的逐一加价。经过几轮拍卖,在苏州人念“五四三二一”的倒计时后拍卖结束了。我妻屈居第二,无缘赏盘。
心有不甘的我妻居然玩了一把天真。她在直播室给竞拍胜利者留言,“能转让给我吗?1983对我有特殊的意义啊”。对方居然立刻回复,“可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居然在我妻身上成为了可能,引得网上一片赞许,连苏州人也欣喜地感慨“会这样啊”。
这段插曲是否会让我妻产生某种联想,只有她知道了。
叫MG的哥本哈根工匠无论如何不会预测他制作的1983年赏盘有一天会童话般的远涉九千公里来到中国,带来了惊喜,裹挟着浪漫。
我妻不让我猜价格。我知道:童话无价,惊喜无价,浪漫无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