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韩大爷的杂货铺
1.
几天前，朋友送给我一套男士护肤品。
称不上奢华，无非就是一瓶乳一瓶水还有……另外一瓶乳……的东西；对于半个直男癌的我来讲，已足够繁琐。
本打算束之高阁，没成想那厮咄咄逼人，每天催着我用，便半推半就，做了一些以前打死也不会做的事。
我的顽固是有理由的，起码从前的我是这样认为：护肤这种事，倒不是说男人做了就会多么的不男人，只是做了之后也不会让你更男人。相貌这一块，生什么样就什么样，洗洗脸就已经仁至义尽，实在没必要额外消耗光阴。
归纳起来讲：我的考虑是十分功利的，这类事儿，比只洗脸多支付了一点时间成本，却并没有产生对等的额外回馈，是不明智的精力投资。
然而，在咬牙坚持了三四天后，我发现我已经渐渐不需要“咬牙”了，今天早晨起来，洗完脸后本想直接开始新的一天，没成想竟有了若有所失的感觉，见到那几个瓶子，手心发痒，甚至把玩爱抚起来，于是便再次熟练地倒出一点液体在掌心，左拍拍，右拍拍……
2.
这种比基因突变都更猛烈的扭转，并非来自于那些瓶瓶罐罐使我变得更美了。
事实是，我的脸，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尽管它们已足够尽力，我还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
然而这个形式本身，确使我产生了一种享受，甚至体验到了一丝生命的美感。
我的脑洞比较大，每次把香香抹在脸上时，心里都忍不住遐想着一些画面，比如：某一日，我被一群邪恶分子关进了类似集中营的地方，终身监禁，死期不定，除了超负荷的体力劳动，加上简单的三餐，一日再无其他希望。
但如果他们的老大昏了头，抓走我时竟允许我带上这样一套护肤品，这种状况十分有可能，毕竟他们也会像我一样，觉得这玩意用处不大，更不会使我逃脱。
想象下我在集中营的日子吧，每天早晨起床，还没睡醒，就又要被鞭子驱赶着干活，汗流浃背，机械重复，两眼无神，饿的前胸贴后背，食谱简陋且单调，吃的慢些都要挨骂，每日风风火火恍恍惚惚，夕阳西下，连出门看看夕阳的机会都没有。
夜幕降临，畜生般的一天，就这样结束了吗？下一个畜生都不如的一天，就要在几小时的睡眠后敲门了吗？
正要带着绝望爬向生锈的铁床，我看到了垃圾堆旁的几个瓶瓶罐罐……
洗把脸，倒一点，左拍拍，右拍拍，镜子里的我，竟有了一种“活得像个人”的久违。
那将是我集中营岁月里的，每日解放时刻。
3.
仪式感这东西，本是有闲阶级的发明，算仓廪足后的礼节，暖饱后的淫欲，却对匆匆忙忙，食不果腹，温饱无着的人，更有意义。
电影《长江七号》中，有一个片段让人印象深刻，那是一段父子生活的细微日常。
爸爸与孩子坐在陋室内的小木板前“用餐”，实际无非是一些剩饭剩菜，这时儿子拿起被啃的只剩核，果肉早已变了色的苹果，我们姑且叫它为苹果吧，刚要往嘴里送，被爸爸一手拦下。
很平淡却又笃定的一句：水果要饭后吃。
中国语言博大精深，此处的水果换成烂苹果，这孩子迎来的将是不一样的人生。
类似的事情我曾亲眼目睹过。
我们家在农村，比较穷，但无论最近过得怎么样，亦或发生什么事，吃饭，都必须要放桌子。
按理来说，蹲在锅台旁吃，吃的也是那饭菜，也能吃饱，但放一张桌子，一家人围坐一起，便有了点不一样。
记得小时候，某个早上，我去村头的一个小伙伴家，找他一起上学。
他家比我家还要穷，外债一屁股，喝口水都噎人的那种。
那天我进门时，正赶上他家吃早饭，搭眼一瞧，桌子上，那个男孩的右手边，放着破碗一只，里面盛满了牛奶。
我的父亲这么多年来，一直保持着一个习惯，不知什么时候养成，可能他自己也没意识到。
长时间的观察我发现，他和爷爷打电话，必须要站起来。
当然，这里面有我们家祖传犟脾气，雄性代际之间，几句话便容易呛火，如果不站起来通话，语言便少了点气势。
但还是有一点点“规矩”的考量，就像那天我问及他行为的原因，他自己也答不上来，只说了一句：如果躺着跟你爷打电话，我就总感觉张不开嘴。
生活是该有点仪式感的，人也是该有那么一点规矩的。尽管苹果还是烂苹果，装牛奶的容器仅仅是破碗，电话那头的老人也看不见你是躺着还是站着，但仪式感让生活更像生活，一些基本的规矩让人更像人。
4.
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看起来无用且无聊，可能仅仅是因为它们的意义，潜伏在海水以下，且尚没被不可一世的我们看到。
你不能够用死的理论去盲目地定义和评判活的一切。
就像乡村随份子，按照科学与理性去分析，这当然是一种愚不可及的行为，搞来搞去就是一场零和游戏。
然而它是正和的，因为有精神联系的元素在里面，这些精神层面的东西，无法用仪表测量，更没法套进公式运算，甚至肉眼都分辨不出，但总有一点是确定的：看不到是看不到，但不能因为看不到就一味地说它不存在。（诚然，随份子活动要把握好度，这个我不说您也知道）
一句谢谢，你不说，对方也知道你有谢意，但说与不说，差别真的是云泥；
一句对不起，你不说，对方也能从另外一方面感受到你的歉意，但你可知道，有多少人，别的不图，就在等你那一句无足轻重的“对不起”。
一句爱，你不说，对方也能明白你的心意，但有时牵手与错过，还是差了一句我爱你。
一件事，做跟没做仿佛结果都差不多，但做了之后你才发现，虽然结果还是那个结果，但整个流程本身，就额外酝酿出一些东西。
你说：从本质上看，说与不说，做跟没做，不都一回事儿吗？
是啊，生活的微妙之处，就在于它有些时候，不能仅从本质上看。或者讲：洞穿了一切本质，你我也未必能洞穿得了一切。
如果追求最本质的本质，那我们直接坐在地上等死，便是最明智的选择了，然而，还是要走一遭的。
所以，你也便能明白：
吃饭不止是吃饭；健身不止是健身；养猫养狗不止是养猫养狗；性生活不止是性生活；叫你赚钱不止是叫你赚钱；读书不止是读书；侍弄花草不止是侍弄花草；音乐不止是音乐，舞蹈不止是舞蹈，收拾自己不止是收拾自己，形式不止是形式，它也是内容之一。
所以，即便在一片废墟之上，我也鼓励你去栽上一株小花；
所以，即便脚踩在垃圾堆里，也要保证自己活得像个上帝。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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