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发现车库里有老鼠是在去年冬天。我买了一些牛肉干准备寄给在外地上学的女儿。忘记什么原因了没有及时寄走,就暂时放在了车库里。
几天后,我突然发现,那些真空包装的牛肉干竟然被撕开了,还有啃咬过的痕迹。这让我吃惊不小,第一反应是有老鼠!
再检查一下那袋大米,果然也被撕开了口子,有少许米粒洒落地上,看来也被老鼠光顾过了。
我丢掉牛肉干和大米,把车库里其他可食之物也全部转移。想着这回再无可吃之食,老鼠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车库里地砖铺地,库门紧闭,老鼠是从哪里进来的呢?而且,车库里原来放过米的,一直都安然无恙的啊。
朋友听了后帮我分析道:“它应该是在你入库出库时打开车库门的那一刻溜进来的。”天哪!那也太精准了吧——我对此表示怀疑。难不成它一直守在门口,就等我开门的那刻呲溜一下钻进来?可我从未在小区里发现过老鼠呀!
不管怎么说,我寄希望于车库里没了吃食,老鼠能够自来自去。有好几次,我开车走后,特意不将车库门全部落下来,留下一道缝隙,希望车库里的老鼠从那里逃走。
本是给它(们)——我断定不是一只——留了生路的,可是,它们不知是抱着什么信念,宁可饿死,决不逃生——我很快就发现了它们新的活动迹象。
女儿有一阵子热衷于自己种菜,在网上买了好多蔬菜种籽,又去超市收购了好多泡沫箱子。然后我和她扛着一把在网上买的铁锹,拎上一堆塑料袋,到楼下的小树林里去挖土。
我们俩一个在树林里挖土,一个往楼上拎土,轮换进行。后来实在拎不动了,决定就种两个泡沫箱子。再下楼时,发现铁锹不见了。心下窃喜,这回想多种也没工具挖土了。
那个大泡沫箱子种了小葱和薄荷,小泡沫箱子种的香菜。小葱和薄荷非常深沉,一个芽儿都没出。香菜倒是长出来了,细细的嫩嫩的,最高的有两三寸高呢。
女儿爱惜得跟什么似的,每次做菜最多给我掐三根。我看看掌心中那三棵可怜的苗苗,什么也没说,飞身到楼下买了一把尺把高的香菜,棵棵枝繁叶茂,大刀阔斧地切了一堆。
有点扯远了……接着说老鼠。话说女儿买了一大堆泡沫箱子准备开始她的种菜事业,结果只用了两个,其余的都放在车库里了。有一天,我发现地上有一些细碎的白色泡沫。起初并未在意,后来发现越来越多,才想到一定是老鼠干的。
唉,真是搞不懂,这些可怜的老鼠!宁可啃这些泡沫箱子,也不肯逃走,所为何来呢?难道真把这里当成快乐老家了吗?
我把车库闹鼠的事说与妹妹,她认真分析了一下,断定老鼠是从洗手盆下的下水道里钻上来的,建议我把那个下水道堵死。
我却一直畏于动手,就这样和老鼠共用车库数月时间。
转眼临近春节,妹妹带女儿来我家。我妹妹是个彻头彻尾的行动派,我特别喜欢她这一点。她不但喜欢动不动就挪家俱,使得家里常变常新,还决定帮我彻底整治鼠患——这让我感觉长期以来心里横亘着的一块石头终于可以落地了。
我对老鼠生活其中的车库一直有畏难情绪,所以自告奋勇负责厨事。妹妹则带领两个大小姐负责清理车库,治理鼠患。
她是个不折不扣的断舍离践行者,开始时还要求我下去指导,因为她不知什么东西该丢,什么不该丢。可我实在怕跟老鼠打上照面,一狠心把去留大权交授于她,慨然云:“一切全凭你定夺。”
得了尚方宝剑的妹妹率领着两个美少女战士雄纠纠气昂昂地向车库进发了。我给她们配的装备也算齐全。每人一副塑料手套,扫帚拖把一应俱全,外加两瓶84消毒液。
三位女将热火朝天地干了一上午,丢掉了大量我平时断不得舍不得的东西,以至于收废品的老太太又叫了一辆车来才全部拿走。当然,她们也清理出大量的老鼠屎,却唯独没有见到老鼠。
清理完车库的三位女将特别有成就感,力邀我下楼验收,实际是向我显摆。我移步欣然前往。车库以前所未有的整洁清爽呈现在我面前。
搁板上的物品摆放更整齐了,车库四周更清爽了(因为扔掉了很多东西嘛,包括那些泡沫箱子),地面用84消毒液清洗过了,洗手盆的下水口以及下面的通道全部用胶带缠了个滴水不漏……
嗯,我表示非常满意。用丰盛的午餐犒赏三军将士。想着这回该是绝了老鼠的来路了。
接下来过了一段太平日子,没有发现任何新的迹象。我的心也渐渐踏实下来。妹妹一直对此表示关切,每隔一段时间就问我是否又见老鼠形迹。
有一天,我加班回来的较晚。入库时,车灯所照之处,赫然发现一只老鼠正顺着搁架仓惶地往下逃,转眼就不见了。我的心瞬间一紧,这是我第一次在车库里与老鼠照面,一下子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那是一只硕鼠,足有二十公分长。
我在车上呆了好一会儿,希望它跑远些,起码不要出现在我的脚下。决定下车前,我检查了一下车窗是否关紧。
原来听到一个说法,在车库里停车后最好开一点车窗,第二天开车时,车内空气会比较流通,所以一直保持着这个习惯。
而那天突然想到,开着车窗(虽然只是半开),老鼠会不会钻到车里来。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不由全身颤栗了一下……罢、罢!不能再想下去了。
打开车门,瞄了一眼脚下,没有老鼠,忐忐忑忑地下车,锁好门窗。再次将车库门留出一道缝隙,希望那只老鼠从那里离开。
从车库到楼下,大约有几十米,中间经过小区花园。以往我都会在这一小段路上看看那些花、那片树、那个古色的亭子、那片人工湖以及蹲在湖边玩水的孩子……觉得生活如此美好。
而那天我完全没有心情,心里充满了被老鼠打败了的挫败感。不只是我,是我们——我妹妹、我女儿、还有我的外甥女畅畅,她们三个人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和心力,却还是敌不过一只老鼠。
我对自己尤其不满的是,竟然会被一只老鼠吓到。不是没有见过老鼠呀,从小不是就和老鼠打交道吗?小时候的夜里,我们躺在炕上,经常会听见柜子下面的吱吱声,那是老鼠在开会。
偶尔也会蹿出一只,若被看到,家人会立刻关上屋门,生怕它跑掉了。然后大家一起围追堵截。最后,老鼠走投无路。通常是父亲或哥哥照准它踏上一脚,大获全胜。
十几岁时,有一次在仓房的米缸里发现一只小老鼠。因为只有半缸米,它着急得在里面转圈,一时出不来。我随手抄起一支间苗用的小锄,死死地摁住它,直至它毙命。
而今,我这么大一人怎么倒怕起一只小小的老鼠了呢?它长得再硕大,也终究大不过我啊!我竟然还害怕它出现在我的脚下,若是遇上,完全可以像小时候那样,毫不犹豫地踏上一脚嘛……打住!打住!为什么一想到脚下踩了一团能动的活物,心里就莫名地翻腾起来了呢?真没用!
这一小段路上,脑子里好像有两个我——一个勇敢的,一个怯懦的,做着激烈的交锋。回到家,立马将新情况报告给妹妹。
她思索了一下,嘱咐我明天戴上手套看看洗手盆下捆绑的胶带是否健在。还说如果破了的话就找一截木头插进去堵死。
如果说妹妹是个行动派,那我就是个“思想家”。我通常思想活动很激烈,却不见丝毫动作。我听了妹妹的话,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但我什么也没有做。我甚至不愿意去看一眼那些胶带是否完好。我假装我看不见,它们就不存在。
行动派的妹妹听此情况后又开始行动了。她立马上网给我淘各种捕鼠器材,不几日我就收到了两个粘鼠板和两个驱鼠器。
恰好那几日去交物业费时,跟物业管理聊起鼠事。他说他们那里也发现过老鼠,后来用了一种老鼠药,第二天就发现药死了一只大老鼠。我听了非常振奋,立马请他帮我也买一些老鼠药,岂不省事。
下班时我去他那里,他已给我准备好了一袋鼠药,说这个鼠药老鼠特别爱吃。我乐颠颠地拿回家,开始布阵。
我决定暂不投入使用驱鼠器。据说那驱鼠器接通电源后,会发出一种什么波,大约是令老鼠头晕目眩的,它们受不了就逃走了。
这回还不让它们跑了呢。我决定同时启用粘鼠板和老鼠药——双保险,看它们往哪里逃。在它们最可能出现的地方,洗手池边和搁板下,布下了两个粘鼠板。为了引诱它们光顾,我又在粘鼠板上各投下几颗它们最爱吃的老鼠药。
然后又在车库其他地方投下了几堆老鼠药,为了方便清理老鼠尸体,我细心地在老鼠药下垫了报纸。想着它们一旦暴毙,那报纸就是它们的裹尸布。
布置完毕,每天回家进车库前,我都做一番可能会见到老鼠尸体的思想准备。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那些老鼠药颗粒未少(为了察觉鼠药是否被动过,放完药时我特意拍了鼠药摆放的图片,以便于对比查看),粘鼠板也未粘到一只老鼠。
好像粘板上还多了点什么,我凑近了仔细查看,天哪!竟然是老鼠屎!我差点晕倒!这也欺人太甚了吧!
难道老鼠君是把这黄色的粘板当作马桶了吗?它们是怎么做到只往上面拉屎却不踏上去的呢?也太有技术含量了吧!
这何止是挑衅?更是调戏啊!是可忍孰不可忍!
当我哭笑不得地告知妹妹这一切时,她告诉我,老鼠的智商非常高,相当于人类五六岁的小孩。她还说,如果一只老鼠被毒药药死了,它就会释放出一种信号给它的同伴,其他的老鼠就决不会再吃那种药了。
而且,更诡异的是,如果你想给它们下药或用其他方式消灭它们,不能当着它们说这件事,据说它们能感觉到,就不会上你的套了。
可是,我是自行操作这件事的,没有当着它们跟别人说这事啊。难道它们有心灵感应?我仿佛看到,在我自以为是地以为胜券在握,信心满满地布置这一切的时候,它们正在某个我无法发现的角落,嘲笑又不屑地看着我做这一切。
这真是一场斗智斗勇的较量。不行,必须得放大招了。我拿出了最后看家的新式武器——驱鼠器。既然我擒不住你们,就只有驱逐你们出境了——我的领地决不容你们一再侵犯。
我照例每天给它们留下逃生通道。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发现什么动静。我想它们这回是和我说再见了。
然而,不久后的某一天,我们还是再见了,虽然这次见到的不是它们本尊。我在靠近搁板的地上发现了一小撮红色碎屑,而搁板上放着一个吊床,那是出去游玩时用的,可以绑在两棵树间休息。那个吊床正是红色的。
心里不由得一沉,我想我快崩溃了。
在我一筹莫展、黔驴技穷、无比郁闷之时,暑假到了,妹妹和女儿都放假了。我们又一次坐在一起,共商剿鼠大计。
妹妹是个有思想的实干家,她认为还是得从源头治理,即堵住老鼠的来路,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
她又一次下车库考察,果然发现那些捆绑下水道的胶带已被撕坏。这回终于坐实了它们的来路。
妹妹目测了一下下水管道的宽窄,却没有找到适当的木头。她发动我们去找砖头和石块来替代。我和女儿在小区里一边走一边四处寻摸,终不得见。
实在无法,瞅瞅四下无人,偷偷抠下了脚下铺在小路上的半块砖头,又捡到几块小石子。
无独有偶,正在车库里作业的妹妹见我拎着砖头冲进来,也大笑着举起手里的一块砖向我示意,一看也是刚抠下来的。
妹妹用砖石堵住下水口,为了加固,又贴上她偷的那一整块砖,用绳子将它和立柱紧紧地绑在一起,又缠上数层胶带,堵了个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我直起身,啪啪拍了两下掌心的尘土。这回,谅那些狡猾的无良鼠辈再也钻不进来了。
从此,车库太平,主权完整。
最后,感谢爱瑋儿细致贴心的教程。我画这只破纸而出的小仓鼠的过程,也是一次对鼠类增强免疫的过程。
2017年10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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