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的很早,坐起来发了一会儿呆,看看窗外,白天还没来,天上是影影的青。
奥黛丽蜷卧在被子上,打着呼噜,睡的香甜。它从前跟妈妈在外面流浪的时候,也许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睡在软软的床上。
那时从引擎盖里把它拉出来,一眼就认出这是流浪猫大黄的孩子,它小小的柔软,一脸惊恐,不到一斤重,浑身是跳蚤,两只水肿的眼睛蒙着厚厚的一层灰白色,身上脏的,一抓一手黑。
驱虫打疫苗,去过三家宠物医院给它看眼病,反反复复的,好了或者是又不好了,总是一只眼大,一只眼小。
橘猫长的很快,一个半月,体形从一把抓到几把抓不住。
它一直都很扛打。家里四只成年猫是嫡亲的一家子,每只体重都在十斤以上,对待它的态度是一致的:要付出耐心的教导,每见必揍。
幼猫很活泼,对所有物品都很感兴趣,对揍过它的大猫更感兴趣,屡揍屡撩或是愈揍愈撩。
最后,大猫们失去了耐心,理智地选择视它不见。
曾经我看到奥黛丽和画桌的桌脚玩捕捉狩猎的游戏,桌脚一动不动,它自己一惊一乍、上窜下蹦。心想:这东西不光是眼不好使,指定是还有别的毛病。
后来它每天晚上都失眠,窜到床上,在我们头上跳来跳去,亲嘴舔脸地叫我们起床跟它玩。养过那么多只猫,宠物猫乖乖巧巧傻傻笨笨,唯有这只本土猫最是猫本来的样子。
随着医疗费的不断投入,曾经是流浪猫的奥黛丽身价倍增,它无疑是幸运的。
下班回来,总要在楼下给流浪猫们投食。某一天里,猫们三五成群,拖家带口的占据了两个停车位,井然有序的埋头吃粮。数了数,11只。很惊恐的告诉自己:长此下去,恐怕是要养不起了。
赵医生建议把小区里的流浪猫都做一下绝育手术,免得因为繁殖过剩遭到人为的捕杀。想了又想,始终下不了狠心。能够在春天里自由自在的追逐自己的爱情,人尚且向往,更何况是自然界中无拘无束的动物,还是随缘吧。
冬天渐冷,气温下降。一早一晚前来领饭的流浪猫们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三只:花花姐弟俩和小黑。
小黑是玳瑁猫阿玳的儿子,纯黑的短毛猫,它是今年春天生的,这大半年,被我养的一身肉,圆滚滚。只要一听到叫它们的名字,小黑远远地快快冲过来,抢先躺到我的脚上,翻滚着求抚摸,蹭我一鞋面的土。小黑的皮毛油黑光亮,很顺滑,皮毛下厚厚的肉,在手指的抚摸下颤颤抖抖,像一大坨凉粉。
小黑极爱争宠,不许花花姐弟俩近前,如果我在它面前摸了花花们,它就生气了,像农村妇女一样,嘴巴里骂骂咧咧的骂亢长一大段,然后扑过去撕咬对方。
然而它对我是极其温柔的。哪怕是刚刚打过架返回来,它看我的眼神里都满满爱意的小星星。屡次教育劝说它都没有成效,我爱众多,它却只爱我一个,生生地让人心动。
又一次降温,小黑不见了。
离冬至还有两周,花姐也消失了。
楼下邻居说那只花猫肚子里有崽了,会自己找地方生孩子。我以为它是因为吃的多,才撑大了肚子。
用纸箱给流浪猫们做的房子总是被捡破烂的老太太拿走,最后做的那一个,用胶带牢牢的缠在管道上,藏在楼外过道的最深处。猫箱里空空荡荡,在附近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花姐。
花弟很焦虑,不好好吃粮,冲着我喵喵叫。我陪着,它就好好的吃粮,我一走,它就弃了饭跟上来,左右拦着。它不跟我回家,又不让我回家。
问它姐姐在哪里,它就低下头,不说也不领路。我一抬脚,它又上来拦,一来二去恼了,就想打我。
寒冬的夜里,我们俩就这样僵持着。
路灯拉长了我们俩的影子,一左一右,我俩各自一左一右两个影子。花弟抬头看我,似乎有很多话要说,终究是说不出来。它黑色的眼线围着金珀色的眼睛,眼睛中央是黝黑深邃的瞳仁。
它像一位整洁有礼貌的绅士,仰着头,满眼的悲情,就蹲坐我面前,在那路灯下。
花姐离开后的每天早晚,它都在车库旁等着我、而后拦着要上班或者是要回家的我、用它那悲情的眼神望我。
它的母亲被遗弃、被关闭,最后不知所踪;它的姐姐……
这世间的疾苦,它都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