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和一朋友在街上走 。
那是个二线城市的城乡结合部,因此并不干净整洁。街上四处淌着沿街店面往外泼的水,臭鱼摊流出的湿漉漉的混合着鱼腥的不明液体,年久失修的窨井盖旁黏糊糊的绿色浊液。空气中则淌着燥热和异香,因为路边有连成排的熟食铺和卖烤串的。
走过一个小巷口时,我愕然发现地上有一小滩中药渣而我离它只有不到一英尺的距离。本能的反应是我拽起那个朋友往后一推,跳出去两三英尺,结果绊到一个半开不关的雨水篦子。我倒没事,朋友扭到了脚踝。
磕磕绊绊把他扶回了家,他仍是惊魂未定,问我为何把他向后一推。我说,你没有注意到地上的中药渣吗?他说,看是看到了,但是一滩中药渣为何可以用来大惊小怪?我解释,把中药渣倒在路上是很不吉利的行为,是用药者咒那些踩过中药渣的行人染上和他一样的疾病。
你可真够迷信的,他说。我一听,呆住了。这是我从小接受的意识形态,从小就被教育怎样做是否吉利,譬如不能把黑色的绳子挂在手腕上,不能把筷子插在饭碗里,不能从别人晾的裤子下走过等等等等。而我那位朋友来自一个思想开放的家庭,从不拘于某些风俗习惯。
我说,我是迷信,但这和博弈有关。我把你从中药渣上推开,虽然扭伤了你的脚踝,但是降低了你换上某种疾病的风险。鉴于你从不相信这种迷信发生的概率,对于你来说是否得不偿失,要看你自己的判断。他呆了。
迷信的人往往善于统计学。他们之所以迷信是因为他们在乎某些行为给他们带来的风险—哪怕做了这种行为这些风险也不会改变。既然迷信一下很简单,比起事后承担更大的风险,与其一时迷信,还有躲过一劫的可能。
迷信就是一场博弈。那些从不迷信的人就是坚持与迷信作对的人。他们从来都觉得迷信没有依据没有事实从不成立。而剩下的大多数迷信的人中的大多数,是怕那极小的概率的变化—仅仅是出于对风险的害怕。
而我,就是有时迷信。因为迷信有时,亦是生活的一种美。有时许多人无法理解迷信的意义,认为迷信是一种胆怯,是一种逃避,甚至试图去“打破”迷信。但我更深切地认为,迷信是一种信仰,是一种出于对世间万物和自我生存的尊重与敬仰。因为当他们在无知时犯下过错遭到天谴时他们害怕了,他们敬畏了。那些迷信的人知道,有时人是要相信一些什么的。
出于各种原因尤其是政治上的,我不敢评判两者是好是歹。但在今天人心不古,某些人样样敢做的情况下,我真的希望迷信能够发挥它独有的魅力,迷信能够约束住某些人的行为,让我们的行为有一个最不离谱的框架,而不是血腥残暴到了一个登峰造极的效果。
当然对于屋里打伞长不高,打破玻璃七年有厄运,鞋子放桌子上不吉利的这些等等你可以不予置评。但对于做坏事遭天谴这一已经超越迷信范围的迷信,每个人都应该记住。
因为人,有时是要相信一些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