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开,青春再见3470

她在等,那个他,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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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暗香浮动,到不了的光年1852

他们说今天时间很宝贵,而我,只是不想时间被浪费。

面对,到无言以对。就只有诚实以对。


一、

在我十四五岁的时候,我记得那天的天气很热,树叶蔫蔫的打着卷,停靠的知了没完没了的叫着,鼓噪的很。家里正厅的角落有着巨大叶轮的风扇呼呼的吹着,扒拉着药罐里闷热的的气味在弄堂里沉寂发酵,经久不息。风扬起我犹带药味的发丝,浮浮沉沉的打在我眉梢、眼角、耳根的地方,有着酥酥麻麻的痒、疼。被凉风吹散后的喜悦,心口带着微微的疼。我察觉不出疼痛的原因。仿佛与生俱来的天赋,似来自神经元末梢细胞的敏锐。

我换上学校新发放的及膝的蓝色裙子,衬着白色制服的上衣也略带了浅浅的蓝色。我望向镜子里的自己,有着青春无敌最美好的颜色。似秋水一般的眼睛,白皙而近乎透明的肤色,还有蜜桃般娇艳的嘴唇 … 像极了年轻时候的她。我的母亲,陈琪琪。

我的脸无时不刻不透着她的影子。记得幼时,她还算清醒,会张开双手把我圈住,任由我窝在她的怀里,温和的就像是一只无公害的猫咪,慵懒美艳至极。我爱极了那个时候的她。回忆里的她,会长时间抚摸我的脸,喃喃自语,低声感叹,“还好你不像他。”语气温和,表情宠溺,像天下所有疼爱孩子的母亲一样。母爱泛滥,是她们的天性使然。

当我渐渐的长大,有了男女性别之分,听懂了别人口中的野孩子,和周边不怀好意的嘲笑声… 野孩子?那份不甘破土而出,吐着毒舌的信子,危险而伤人。我开始想要知道我的父亲是谁?不再听信于她所谓的,我是上帝的孩子的谎言。这个谎言,我听信了整整十二年,自我记事开始,我相信她不会骗我。她说我婴孩的时候肉肉的团在她的怀里,蜷缩如同天使,是上帝赐予她的礼物,我是她的安琪儿。这是个谎言,犹带毒液的信子,狰狞开口、凶狠咬人。

我不再信任她。我有了自己最想要知道的秘密,我的身世之谜。如所有青春期迷惑不安的孩子一样,我有了逆反的心理,开始疑神疑鬼。

不久,我窥破了她藏匿已久的秘密。那张黑白的半身照片,和里面的那个男人。他们并肩一起,笑容甜蜜。我拿着这张照片,指着照片里的那个男人,大声质问,“他是谁?他是我的父亲吗?”

“请你告诉我。”我的母亲。

在我一遍遍的追问之后,她由开始的被窥破秘密的恍惚不安再到了悟心爱之物的被抢。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压了下来,最终摧毁了她的意志,她喘不过气来。她疯了一般伸手夺过我手里高举的相片,尖锐的指甲盖在我的手臂划下几条鲜红如血的伤痕。她看不见。她紧抱着那张失而复得的黑白照片,整个人变得如同筛糠的簸箕一样周身发抖,面部表情狰狞,骇人至极。这张照片,那是她寂寞生活唯一的安慰。我却拿了它威胁,严辞逼问她的过去,有关于她和他的过去。事关我身世的秘密,我冒险一试。结局却难如人意。

看她脆弱不安的表情,如同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一般,不得章法。咆哮着来来去去,打砸了家里所有她能够着的东西。突然间,我觉得自己好像错了,整个人被吓的傻在原地。大错特错。

她眼神空洞,她毫无顾忌,她不再记起我是她的谁。安琪儿?还是某个谁?

她看我的眼神陌生,就像是毫无关系的一个路人。激不起她半点的怜息,也唤不回她半分的理智。

倾倒的桌椅,破碎的陶瓷瓦片,和躺在地上不停翻滚、垂死挣扎的吐着泡泡的大眼金鱼。满地凋零,我听见她心碎的声音。带着绝望的毁天灭地的戾气。我才意识到她与别人的不同,她有病。她怯弱的躲在角落里,害怕被人瞧见。

他们说的,她长久抑郁,所以脑袋生了疾病。那些经年不消的药味,那些被我刻意淡化的蛛丝马迹,此刻脉络清晰、爱憎分明,昭然若示她的病理。这一刻,我终于承认,她有病。这一刻,我追悔莫及。

成长总是逼迫我们快速吸收养分,那些好的和不好的成分,没有自主选择的权利。全权接受,由不得我们挑肥拣瘦。

舅舅闻讯过来的时候,望向我的眼神凛冽冰冷,没有热度。他越过我,视我如空气,径直走向我的母亲。那个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陈琪琪。他看着她,内心悔痛不已,泪水落了又落。如果不是自己的一念执着,她应该会有更好的生活。有爱他的陪在身边的丈夫,儿女双全,福禄双寿。她值得幸福的期待。是自己亲手毁了她。他伸出手臂,脚步虚浮的踏过去,踩着满地狼藉的创伤,一如她伤。

他小声说话,“琪琪,过来,到哥哥这里来。”

他说,“不怕,不怕,我们琪琪最乖了。”似劝慰小小孩童一般,带着满是心疼和忍隐的口气。

仿佛他的话语有治愈疗效一般,她终于安静下来。虽然手脚还是会有反射性的抖动反应,但是已经无碍大局。她蠕蠕张嘴,声带颤动不清,她说,“哥哥,我好怕呀,他们说要来抓我,那个书记说我犯了法是要被沉塘的。”

“哥哥,你救救我,我不想被抓回去,他们好多好多人,都抓着我不放。”

“对了,他们还扯我的衣服。”她的语气癫乱,话不成章。

舅舅的眼神惊恐,脸色起了变化,他仿佛怕我听见什么不该听到的事情一般。急急嘱了我去母亲房间收拾一些需要换洗的衣物。下意识的指了指自己的头,语焉不详。但我知道的是,母亲的病又犯了,他要把她送去疗养院。年幼的我觉得她这次可能要去很久,一种即将要失去什么的感觉席卷了我,我渐渐变得痛苦、绝望起来。

我就像是那条被弃绝的金鱼一般,在干涸的地面上吐着泡泡、垂死挣扎,奄奄一息,犹带被救赎的渴望。

在不属于我的世界。

它,终究没被救起。

我,形同空气。

。。。。。。

后来的后来,我也逐渐过了什么事情都保持强烈好奇心的年纪。关于我父亲的话题,自此成为我们都三缄其口的一个禁忌。

时过境迁,时间总会抹平很多人的伤悲。

有些问题我们现在不问就永远不会再问了,而有些问题我们即便问了也不是我们想要听的答案。所以干脆装聋作哑,不闻不问。

父亲二字,成了长在我心口的那根刺,欲罢不能。日日夜夜如鲠在喉,已不能连根拔起。

它最终长成了我心口的一个肉瘤,成为我身体不可或缺的部分。

我走过开满栀子花瓣的弄堂,拾捡起飘落在犄角的几个花瓣,莹白多汁的大块花朵,有细小的划痕纵横交错,满目疮痍。我伸手小心抚慰那些伤痕,轻声细语,似在唱着安神曲。手指小心铺平的那些花瓣儿,间或夹入我的语文课本里。簇新的纸业瞬间吸收了花瓣的汁水,有了淡淡的水晕在四周围蔓延。我在想像,天明的时候它会被封住失却水分,画面定格成它飘落时最后的状态,被细细封存。成了凝固时间的标本。在某一个不经意的午后,翻开书本,被想起。

我记得一个孩子,我的话,我发的每一个状态,她总能产生共鸣。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虚伪。而我,总是以我充满戒备的心情去看、去听这个世界。所以,我虚伪,似世界。

我一直以为的,就像我一直以为的,时间会教会我们,让我们学会忘记,去学会不会嫉恨。可惜,不行。我真的,试过很到遍。到现在,还是不会。

我没有办法忘记,那个没被探究的谜题,那个长在我心口的肉瘤。它盘根错杂,深入骨髓,快变成我不能治愈的癌症。

他们说,生活很美好,我们要祷告。而我,总是以疑惑的眼光去看待这个虚伪的世界。你的位置,那么是不是可以逶迤以谁代替?那些你不曾出现的时光,缺失的爱意。我不知道。因为,我从来都不知道。就像我从来不知道,为什么花儿会开花,小草会发芽,为什么蓝天是蓝的,而云朵又必须是白的。就像我从来都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活着,要敏感的,小心翼翼的,不怀好意的,虚情假意的活着。他们说,是因为上帝要我们活着。陈琪琪说,因为我是上帝的宠儿,我是她的安琪儿。所以,我更要活着。

我为你,而活着。

那个生理学上的我所谓的父亲,“生不相识,死不相见。”我多么害怕,一语成戮。

他们说,为什么你的世界是黑白的,只有这两色。我说是因为,我的眼睛,它黑白分明,没有灰色。只剩底色。而,黑色,白色,在颜色学里,它们都是没有颜色的颜色。这个,是在我放下画笔后的第几个年头开始能够区分的,我忘记了。才终于知道这是为什么区分?何为什么区别。

喧嚣的白天,终迎来黑的夜。

你的心是否在寂寥,在挣脱,在没有眼睛窥探你的夜。这样的你,你是否会觉得安全?

“亲爱的”,他说,“我老了”。在我正值青春年少,明丽动人的时候,在我最需要众人注目和艳羡眼光的时候。他说,“我老了”。我望着镜中模糊的,被水汽晕染开来的容颜,指腹划过额头、鼻尖、下巴再到蝴蝶凸和锁骨,停住。他蛊惑人心,一遍遍的说,说着,说着。似在祭奠。仿若我行将麻木,即将离去。提醒着,提醒着,我就信了。顷刻间,沧海桑田,白发红颜。

然后,他走了,头也不回。

母亲从睡梦中惊醒,紧握住我的手,冷汗淋漓。她说,“我做了一个噩梦,很恐怖的一个梦,我梦见他死了。”她睁大眼睛,跟本不敢再睡。

我拥抱她,给她安慰,“梦境与现实总是背道而驰的,你要相信。”

她不安且忧心,骨碌着眼睛,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复杂的心态,有一句话,叫做听天由命。我想,我是有所理解了吧。我把这个秘密,交给命运。时光荏苒,他总会给到我解答。

人总有从不谙世事到处世圆滑的一个过程。只是这个过程走到头,难免艰辛。个中滋味,只可自知,难以人言。我承认,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太有毅力的人。毅力二字实现,难免会让人崩溃。

爱,是坚韧不拔的等待。爱,是长久依赖。

絮叨,不爱动,爱吃软绵的东西,如此,林林总总,是老化的表现。家里老化的电线会换掉。而我们呢,老了,被换掉,还会有新的一生吗?她不知道。

我把母亲濡湿的额发捋到耳后,用黑色的不锈钢夹子卡住。露出她苍白而欠缺血色的脸庞,因为憔悴,有如玻璃易碎般的美丽残存。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美人迟暮,岁月善优。

她终归是美丽的。

到如今,我所不知道的知道,在十万个为什么里找,也找不到。未知的解,就从来没有可解的结。

关于爱情的定义,母亲穷极一生也没有给到我正确的解。那个结,错综复杂,成了难解的结。无法给到正确答案。

曾经不被温柔对待的我们,现在你想起来,心口还会不会微微的疼。在这里,落向心口位置的点,它说着疼,很疼很疼。那些自以为是的人们,总是打着爱护我们的旗帜,是如此粗暴的不加掩饰的在践踏着某些人的尊严。

他说,“生命诚可贵,尊严亦无价。”

他说让自己强大,就不会有人再欺负我们。可是,强大,要怎样大,才是强呢?也许道高一尺就从来没敌过魔高一丈。我们拿什么去抵抗?用血肉之躯奉迎,抑或其他。

他说,除此之外,我们别无它法。

她说,你若说,我就信。

她的义无反顾的信,或许就是那个难解的结…

他给过她答案。只是她不知道。


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全无防备的依赖一个人。

他说,他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

我说,我不信。

他说,那你要怎么样才会信。

我说,除非你信任我。

这多么是烂赌徒发的一个毒誓,最终难以兑现。

。。。。。。

他是我的同桌,L先生。我们相识10年。

那一年,君未娶,我未嫁。可是,我们也不是那首歌里所唱的那种关系。他是我的蓝颜知己。而我呢,不是他的红颜知己。

相遇的人,时间不对,地点不对。或许再过几年,也许也用不了那么久,一切就会随着心意改变。我们病入膏肓,时日无多,所以无需再等。

你,是我等不起的那个人。

那天看到一个好友的状态:“不要让你的女朋友有蓝颜,因为蓝着蓝着你就绿了;不要让你男朋友有红颜,因为红着红着你俩就黄了。”

而我想说的是,要么最好,要么最绝。可惜的是,他们说我心慈手软,所以不绝。可恨的是,他们说我优柔寡断,所以不好。

他想说的是,我辜负了他,我辜负了他的依赖。

我想说的是,我就像墙头左右摇摆的草,随风而动,没有定势。

他说,“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需要多大勇气才能依赖上一个人,有如毒瘾,难以戒掉。”离不开,忘不了。

他用10年时间证明,我不是那个人。

陈琪琪用一辈子的时间证明,那个他,是她等不到的人。触不到的恋人。

“一二年二月八日,生日快乐。”他对着屏幕打下字体。我对着自己小声说着,“祝我生日快乐。”

四、

“后来,我终于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凌0晨3点,被电话铃声惊醒。全身起了密密麻麻的点,牵一发而动全身。我眉头低皱,难忍不悦的心情。L先生让我唱起这首歌,奶茶的《后来》。迷糊中我一边唱着,他一边哭着。就像陷入一个悲伤的梦境,打开了无限循环的键纽,永不停歇。直到我一句也唱不下去。尾音就像是告别的独白,是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的。他哽咽着,说着,“那是我17岁最爱唱的歌。”他一直都记着。谢谢你,都记得。在我苍白无力的17岁,有一个人用心记住,那个时候的自己,用他所谓的方式去还原那个时候差强人意的自己。谢谢你,都记得,曾经的我,有被爱过的痕迹。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在看到这一句话的时候,总会有一些感触。我在等待改变的那一个时刻,却还是在犹疑着,那个时候能不能晚一点再来。那就是,能不能永远都不要来。让我不知道,不晓得,那么就可以不用去面对。性格里偏低的那个音阶在奏响时也是喑哑的,那么,你听得到吗?

时间会飞跑,现实会恶俗,爱情会满目疮痍。但是人人都还在期待,某一天,某一个时间点,都还能回来,都能够再重来。爱恨纠结的也许不仅仅只是一念之间,而是弹指于灰飞烟灭之时,还不曾冷却的内心。不懂,就还会期待。不鸣,就还在等待。纷扰的温柔缠绕,迷恋于心底的那一丝柔软也还在隐隐凄切,顾念生盼。声声泣血。

母亲的一生,都在等待那个爱她的男人,可是到了也没有等到。那个说等我娶你的男人,他死在了他妻子的怀里,连最后一眼的留恋都没有给到她。悲剧的女人。我不想像她一样,有着阴郁颜色的眼睛。只有在那个人出现的时候,眼睛才会有被点亮的微光闪现。她等了那许多许多年,从年轻的十七八岁到现在年老色衰的中年,她还在等。那个他,她相信会来。

生活总抛给我们选择题,让自己抉择。爱情和面包你会选择什么?是男人,还是女人?大家都还在计较,还在比较。前后,得失,什么都会是用来交换的筹码,包括爱情。除去血缘。简单的,单纯的,没有丝毫杂质的东西难道就不能在存在了吗?也包括爱情。我们已然忘记了所有,其实也包括后来。那个人、那个青春不老的17岁,那首《后来》,那个如栀子花一样单纯美好的女孩,那些曾经爱过的人和曾经流过的泪。3年,2年,5年,都是可以用来忘记的。这世界就没有永远一成不变的东西,唯有变。唯心抑或唯物,到底也是机械唯物主义的范畴。你说的,我都懂。可是人去楼空,你抱着我的17岁,岿然不动。梦中,那个如栀子花般纯白的女孩,我想问问她,你是否还在?存活在恋人依稀的梦中。淡的如同烟雨朦胧的水彩。

而我们,却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不再。

聚散,告别。聚散,告别。亲爱的你们,都哪去了呢?

你说,你叫我等,我信。但是,现在…就如同说我现在说我等你一样,都成了一个荒诞不羁的笑话。是吧,就承认吧。这世界哪有永远等在原地,等你归来的傻瓜。你让我的相信,成为最不可信的笑话。你躲在哪里,窥探着,试探着,一直想看的笑话。如今,你在哪里,都看到了吗?有心满意足的微笑吗?还是喜乐逢人笑,悲怨逢人哭呢?那么多年,我们终究相遇不到。时间划拉了一个圈,站在原点等待的还会有谁?

记忆里那个傻瓜,说叫我等的傻瓜。

没有谁,会是傻瓜。傻瓜的爱情,你会信吗?

苏青文,陈琪琪,两个傻瓜的爱情。用尽一生去相遇,却败给命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无情手。最终牵起别的人,相守陪伴终生。

把你的最爱给了她,身体留给自己。把你的身体给了她,心爱留给自己。

都说,热爱独处的人,是内心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也害怕外界的强光,会把小心翼翼伸出去试探的触角灼伤,所以,只好拼命压抑不见天光...

恋物的洁癖,对陌生人群的触碰,亲爱的你,抵触的角还在生长着,一如既往吗?那瓶未完的香氛,还在吗?香气也许没了,酒精或许还能治疗疼痛的胃。

我其实很想做点什么,说点什么,释放一下此时自己的状态。可是,在想了很久以后,还是没有得到我想要的答案,我只好放弃,无奈却又想起。

我叫陈思文,陈琪琪是我的母亲。她是一个疯子,有间歇性失常的毛病。可是这不妨碍,我们相依为命的决心。好与不好,她都是我的母亲。

我有一个舅舅,他没有告诉过我的父亲是谁?他只是说,有一个人命不久矣,让我去看看他,就一眼。是替我母亲看望的旧人。

在一个秋风萧瑟的午后,我见到了他,那个照片中的人,如宝贝一般被陈琪琪揣在心口的那个男人。理想与现实的距离总是漫长,大相径庭的两个人,之于健康与疾病的分水岭。如果不是病历卡上那个清清楚楚的名字,大写加粗的苏青文。我看了又看,辨了又辨。我没法把他和相片中那个相貌英俊的男子联系在一起。那个和陈琪琪一本正经相隔好远拍的一张半身照片,他们的笑容甜蜜,端坐而真挚。那个他在她生命中鲜活的存在了那么多年。黑白色彩的照片被她长年累月的抚摸,四边角都起了毛边,有用透明带子细细缠好的痕迹。透着岁月神偷发黄的印记。

此刻,他躺在白色病榻之上,以她不能想象的姿势,周身遍布管子。四周的墙面是白的,桌角是白的,连同他的脸都是白的发青的颜色。我看不到他身上还幸存的活气。只有波浪起伏、缓慢跳动的心电曲线能够证明,他还有一息尚存。吊着一口气。

他在等一个人,陈琪琪。

我收起内心不解的疑惑,缓缓走近。似有天然感应一般,他睁开了他的眼睛,浑浊不清的眼白。焕发出和陈琪琪一样的微光,逐步变得有神的眼睛。他说,“你来啦。”然后闭上了他的眼睛,再也没有睁开。他等到了似曾相识的一个人,圆满了未竟的那个美梦。所以,他走了。了无遗憾,生无可恋。

我按了警鸣器,强装镇定。三五个白衣天使匆匆而来,一场兵荒马乱的惨况…一切过多的形式主义都是徒劳无功的矫饰太平。末了,医生宣告了他的死亡。在生死簿上面划下最后一撇。浓墨重彩,惊鸿一瞥。自此抹去人的一生,之于沧海,渺于一粟。

我不忍,再看一眼。内心慌乱,只觉残忍。

我听见从走廊外围破墙而入的女人的压抑的哭声,带着撕心裂肺的喊叫,还有心满意足的笃定。旁边那个姗姗来迟的少年,推门而入的间隙,看向我的眼神从惊喜之余再到心如死灰,角色只是瞬间的挪移。我回望了他一眼,那种感觉,似曾相识。

终于,尘归尘,土归土。一切尘埃落定。死去的人已然死去,而活着的人还要继续。

不要不以为意,不要不以为然,我立在这里,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死亡的终结者召唤了恶魔,黑白无常带走了沈青文。陈琪琪的梦境与现实重叠,带走了她心心念念的人。

面对事实的苍白,我抓住的也就仅仅只是能得到的那一点点小尾巴而已,却又像贪食的孩子要到了自己可心的糖果一样。就这么的简单,可是连那个被溺爱的孩子,如是,我现在也做不了。

我立在那里,目送一个人,亲眼目睹一个人从生到死的过程。然而前一秒,我还不知道他是谁?没有人告诉我。而后一秒,我目睹了他漫长一生的缩影。

舅舅说,他是母亲的一个旧人。

仅仅只是一个旧人吗?他带着这个秘密睡去,从此绝口不提。没有什么能比一个死人更能守口如瓶。

他说的,我都懂。

我做的,希望你能懂,并能理解。

有感,小说。

青春,再见。

下一章.猫先生的来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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