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肖水叶淡出盛林春的生活,盛林春被空旷折磨,日子变的失落而漫长,他不曾料到,这段令他陶醉的恋情,拥有时没有觉得如何,失去后令他哀愁缠绵。随之而来的平步青云,绚烂的官场向他开启幸运之门,这时他会不由自主想念肖水叶,这世上,除了娘,没有谁对他贴心贴肺的爱过。
肖水叶呢,被盛林春发现与麻子有染,盛林春结婚了,肖水叶辞去学校的工作,盛林春听不到关于她的音讯。夜深人静,盛林春会特别想念这个为他付出许多,又背叛他的肖水叶,他的痛藏在记忆里,在一次宴会上,他喝的酩酊大醉,大家以为他高兴,送他回家,酒精下的他晕晕乎乎,把围着他忙碌的毛妮当作肖水叶,空白许多日子的压抑,委屈的跳出来,他喊着水叶,水叶,迸发出亢奋,他抱住毛妮。
于是,他们有了第一个儿子,可爱的大毛羔,接着二毛羔、三毛羔,现在他的毛妮身怀六甲,盛林春这回期望是个四毛妮,做父亲的他被人爸爸爸爸的喊来喊去,其乐无穷。
秋高气爽,暖意融融的下午,无所事事的盛林春,做什么都无法集中精力,他反常的焦燥不安,升迁后他到市区机关上班,离家足有20多里,长期住在招待所,十天半月驱车回家一趟,有时因工作顺路绕进家看看,这一阵子没回去。挺着大肚子的妻要照顾孩子,外带照顾他腿脚不灵光的老娘,他叫来司机,往矿上赶去,老娘不会有啥事吧,他安慰自己。
盛小春失踪的消息传遍工房,人们自发组织起来找人,到处响起高喊盛小春的声音,河沟、池塘、庄稼地和学校,都挤满了人,女人围着柳柳七嘴八舌问她孩子最后出现的情形,附近可有亲戚朋友,她家的钱是不是少了,孩子会不会偷偷去外地。起初,柳柳还能一一作答,找孩子的人一拨拨回来,统一口径似的:没找到。有人提议写寻人启事,在路边张贴或送到电台,柳柳被不断报来消息击的心急火焚,她的泪如断线的珍珠哗哗滚下,她嚎啕大哭,捶胸顿足,披散的头发挣脱围她的人群,踉跌脚步,肝胆欲裂的呼喊:小春,小春,你在哪,你去哪了?快回来!你不是要学琴吗?妈给你买回来了!放在你写字的桌边,你慢慢弹,等妈攒够钱,给你买钢琴,妈懂,你要的那种钢琴。小春--小春---。
女人们跟在她身后,陪她掉泪,抽泣、哽咽的喊:小春小春,回家来呀!毛妮红着眼圈,挺着肚子在人群里,她是善良的那类女人,看见人家落泪,她比别人更伤心。
柳绳儿沿着长满苇叶的小河寻找,她带小春来过这捉泥鳅,他们用蚯蚓作诱饵钓了条大黑鱼,她一向不敢碰鱼,是小春勇敢的用枝条穿过鱼腮,神气的拎回家的。她带他在炎热的夏日,竹杆上贴着面筋,粘树上蝉的翅翼,蝉挣扎着飞不动,盛小春捏在手里。她带他在蛙鸣悠扬的池塘里,用鸡肠钓龙虾。她带他把莹火虫放进网袋,看缤纷的光束。她为他编故事,带他逮蝼蛄串成一串,喂他们家的老母鸡。
小春,你不会有事的。可是,如果弟弟不在了,柳绳儿被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一跳,那么妈妈,她知道柳柳最疼爱这个弟弟,不会不会,小春不会有事的,弟弟有事,妈妈会怎么样?柳绳儿觉得有口闷气堵住喉咙,喊不出来,多年来,她留下这个病根。柳绳儿多希望他弟弟鲜活的从天而降,出现在她眼前,她会死死抱住他,再不让他离开半步。她记的有一次被罚跪,没吃饭,饿的饥肠辘辘,小春偷偷趁柳柳在厨房忙活,把剩的半个馒头悄悄给她,她接过三两口塞进嘴里,那馒头好香。
柳绳儿,柳绳儿——快,快,柳绳儿听见有人喊她,远远的,从工房方向跑来她的同学:你弟弟找到了,找到了,快,快去,在那边。
同学用手往身后指,然后说;我回家吃饭了。
空气充满阳光的味道,无数只蝶舞着五彩的翅膀飞满天空,柳绳儿高兴的蹦起三尺高,能看到弟弟了,能看到小春了,她狂奔起来,风在耳边呼啸,她要把盛小春好好抱住,把他带到妈妈面前。
盛小春被人用铁钩挂住衣服,从一座废弃的井里捞出,柳绳儿看见他的弟弟小脸苍白,双眼紧闭,鼻子嘴巴堆满淤泥,他的身体被钩住,头和脚直挺挺的,他的头发上的水珠儿,滴在井面,好轻好轻的小雨点,在柳绳儿耳边炸出睛天霹雳,她扑向她弟弟,被大人们紧拉住,盛小春被放在石头上,嘴里吐出许多污水,她听见人说:端热水来。
她撒开腿往家跑,家里静悄悄,暖瓶空荡荡,她跑向隔壁,遇上往外走的毛妮:姨,要热水,我弟弟有救,还有救。柳绳儿一趟趟来回,端了很多盆热水,大人们把她弟弟的衣服脱光,用针扎他的手心脚心直到出血,可她弟弟还是闭着眼睛,柳绳儿无法忍受,她扑过去,一件件把衣服给盛小春穿上:我弟弟怕冷,他怕冷。有人提议,送医院吧,也许还能救活!他家人呢?还没敢告诉他母亲。柳绳儿站出来:我是他姐姐,我去。盛小春被一个壮汉抱着,往车站走去,柳绳儿没忘记抱起她弟弟还没穿上的衣服。
盛林春老远看见一群人神色紧张朝自己车行的方向匆匆走来,忙叫司机停车,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盛林春把车让给营救盛小春得人们,柳绳儿从他得身边走过,坐进车里。
盛小春没能救活,他死了。
他躺在太平间里,柳绳儿守着他,手里抱着他的衣服,衣服已经发硬。
盛小春被抬上黄绿色的大卡车,拉到一片好大好大没有房子,没有学校,,没有树没有池塘,没有妈妈和姐姐,没有他想要的琴的地方,他被放进坑里,黄土扬在他身上,柳绳儿意识到她终生感到可怕的事,她咬住死拉她大人的手,跳下土坑,扑在盛小春身上,不能埋,不能埋,他没死没死,我弟弟他没死,你看你看,他的手还暖和着呢。柳绳儿摸着土坑四周,潮湿的泥土,这里面太冷,太冷了。弟弟,我不走了,我给你暖被窝。
很多很多年以后,每个盛小春离开柳的日子,柳绳儿无法驱散这样的画面。她会久久沉浸在:她弟弟去上学,他比柳绳儿走的早,柳绳儿要刷碗,他嫌姐姐是女孩烦的很,他走到长满杂草的井口,一脚踩空掉下,他惊慌的用双手扒着四周,他挣扎的想抓住任何那怕是根稻草,他恐惧着挣扎着,不情愿的离开了人间。柳绳儿无限悔恨的责备自己,为什么没在小春身边,为什么没想起在那口废井里,在小春需要的时候放下竹杆,这样,小春会顺竹杆爬上来,小春爬树很吃力的,柳绳儿会递给他绳子,拴紧腰,这样,小春能爬出那口井,我真笨,真傻,真憨,真蠢,柳绳儿懊恼地直往墙上撞。
柳柳经过这场打击,病倒了,她看见柳绳儿抱着小春的衣服,愤怒的抓住柳绳儿的头发打:是你,是你,是你害死了小春。柳绳儿含着泪,任柳柳打骂,直到柳柳安静下来,忙着为柳柳煎药,做饭、洗衣服。
柳柳只要闭上眼睛,会觉的盛小春躺在她怀里,她转过身,盛小春又在她怀里,用手扯她的耳朵,她无法入睡,自言自语小春活着的琐事。她不停地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忙忙碌碌又无所事事,想起小春的鞋没刷,找了一圈,发现那架风琴上堆满书本,她用手拂到地上,她喊:柳绳儿,柳绳儿来弹琴,弹琴,小春不弹,你弹。柳绳儿战战兢兢坐在风琴边,妈,我不会弹,我教你,我会,我会弹。柳柳坐在琴边,双手按住琴键,琴没有声音,怎么不响,一定是你弄坏的,是你,你这个小妖精,是你害死小春,又害死他的琴。柳柳操起竹棍,朝柳绳儿没头没脑打来,柳绳儿也不躲,任她打,柳柳打累了,柳绳儿扶起她,给她喂药,柳柳才能安静一会。
敲门声让柳绳儿快步走到门口,毛妮和一群邻居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