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人都没看好小叔领回来的女生,六奶说一看就不是过日子的人。奶奶是从举止言谈上没看好她,妈则用了一个词来形容:“造作。”
大娘笑着学着兰花指的姿势去捏盆里的柿子,“瞅着都不知道咋嘚瑟好了,老七那是啥眼光,看上她了呢?”
二妹好几天都在学那兰花指,无论拿啥东西,都必定兰花指状,妈妈气的骂她不学好。
奶奶说,不用看面相,生日时辰,就那行走坐卧,一言一行,就不是个踏实的主,我都不用去找人打听,告诉老七,赶紧断了。说话拿声捏气的,走路扭扭捏捏的,水蛇腰,大屁股,一看就不稳当。还有那浮飘飘的眼神儿,一双勾魂眼。吃饭那不客气的劲儿,怎么看也不像正经人家教育出来的。坐没坐样,站没站样,一举手一投足,还装模作样的。
“嗯,是不咋地,就说她妈吧,她妈得叫我一声表姑,以前老亲戚还走动的时候,我就听说了,她妈那人就风流的很。”这时六奶看我们几个小孩子在旁边,就凑到奶奶跟前儿趴奶奶耳朵边儿说:“为姑娘时就不正经,怀里揣着个物嫁的,出嫁时她嫂子都没让走正门,从后窗户接出去的。嫁过去没一个月就生了,活活沁死了,还是个小子。这不,后尾儿竟生丫头蛋子了,再连小子边儿都捞着,作孽呀。”
奶奶脸色更是一暗,一挥手,“这事就这么定了,坚决不行,等老七回来,告诉他赶紧断。什么玩意儿这是。穿着连体裙子,干巴巴露两大腿,二十来岁的大姑娘,不成体统。这要搁在早,伤风败俗。你说咱们那会,洗个脚都怕人看着,洗脚得半夜躲炕沿底下,还敢把脚露出来?你看这,露胳膊露腿的,一笑哈哈哈个没完,一看就不是大户人家懂规矩的丫头。”
家里人没一个说好话的,小叔也只能认命。奶奶说不行,小叔也不敢反对。开始还扬言,你要是就这么别着,我就带她走,私奔。
“哎呀我的妈呀,七子,你私奔去啊,老也别回来啊,我还省着花彩礼给你娶媳妇了,省着钱给你五哥说媳妇,他都二十八九了,要不是那几年总把成分放第一位,还轮到你先娶媳妇儿?”奶奶一提到五叔,就心里像哽着什么东西似的,二叔的婚事,始终是奶奶的一块心病,“去吧去吧,私奔去吧。我可告诉你,那女的就是个福薄的命,跟谁也长不了,别到时你弄个鸡飞蛋打回来找我在我跟前儿哭啊。哭,到时候你哭都得找不着调,不信这话我给你撂这,你看啥结果。”
奶奶说完,一扭身,理都不理小叔了。
“听你妈的,婚姻大事,命中注定,你妈看人,准。”爷爷不冷不热的冲小叔说了一句。
“你们就听我妈的吧,啥命中注定,还不是我妈一天天神道道的,都是迷信。”小叔不敢和奶奶抬杠,只能冲爷爷撒气。
“你这孩子,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信不信由你。”爷爷也会吹胡子瞪眼,哈哈,小叔一头扎在炕上,赌气似的踢掉鞋子,抽风似的拿起奶奶天天坐着的小被子蒙在头上,生气去了。
这事也就这么黄了,小叔不甘心也只能认命,他不敢忤逆奶奶。
收拾完秋之后,由生产队分成的几个小组也散伙了,土地真正分产到户了,我家每人分了三亩土地,因为小弟赶上第一批计划生育政策,属于超生,说啥也不给分土地,奶奶就让妈去大队,公社去找各级领导干部,我们是计划生育政策下来之前怀的孕,又不是违背政策,干嘛不给分地?妈去了几趟大队,也没办成,奶奶一气之下,就领着妈妈捯着小脚,一趟趟的去上边找。
村里这种情况的不止我家一家,奶奶就撺掇那几家联名,拿着户口本,天天去大队去公社找人说道。上边没办法,一看这也真是个问题,就几经研究决定,这种在计划生育政策下达之前怀孕的,给半个人的土地,因为当时土地已经分完,就只能在大队的机动地里划分。小弟终于有了半口人的一亩半地。
量完地,大队干部和村里那几户分到半口人土地的人家说,你们这得感谢七老太太,不是七老太太往上边找,这地谁也捞不着。这不是你们小队上的地,是大队的机动地,你们啊,都偷着乐去吧,啊。别的小队这种情况也有,没人找也就那么地了,这地也分了,等他们醒过味儿来,再找也没那份了。所以啊,这事都别再吵吵了,吵吵出去,都来要地咋整?整不好再给你们这地收上去,不是白扯了?
分完了土地,奶奶就开始张罗给五叔说媳妇。五叔这几年一直在省建做木工,俗话说,是挣现钱的人,爸爸哥三个,小叔长的最帅,五叔却是个老实巴交的人,性格内敛,不爱说话,有点像爷爷。
过去我家成分不好,是地主阶级。是太爷在在相邻里行善好施,德高望重,才没有在政治面前被抓典型,那时有个风吹草动的,相亲们还处处维护我们家,但是,一提到政治成分,谁家又红又专的姑娘也不愿嫁过来。而我妈妈娘家也是大地主,和爸爸结婚,那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再说,妈妈和爸爸结婚,也是在运动之前,后来五叔到了结婚的年龄,正赶上政治风口,这终身大事,就这样给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