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就是这样,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意识到对方有多好,在一起的时候,都会觉得理所当然,觉得自己本就应该这样被对待,好像全世界都是自己的,其实,怎么可能呢?你不过是她爱的人而已,离开这个人之后,你什么也不是。
认识小贝的时候,是在2016年7月,我在广州。
那时候,小贝是北京招商银行的行政,业余做微商,卖大麦青汁,我问她大麦青汁具有啥功能,她告诉我,各种保健功能,通肠排便,美容养颜,消炎止痛,减肥瘦身,调节酸碱等等。
我翻了小贝的朋友圈,一堆的大麦青汁信息。
朋友圈三大害:自拍,鸡汤,微商。
2016年夏天,广州的学校都放了暑假,我从广州飞回北京,参加公司组织的培训和团建,顺便见了小贝一眼。
小贝正在参加一个几百人的微商大会,我进入会场,瞬间觉得自己进入了传销组织。
我掏出电话,准备报警:喂。110吗,这里有人做传销,快来抓他们啊。
可电话还没播出去,被一个男人一把抓住了:你是刘海峰吧,我是小贝的朋友,她今天来邀请你参加我们的交流大会吧,来,这边请,小贝在里边。
我看了那个男人,他应该就是小贝的上线。
老子曾经也在天津卖过保健品好不好,就你们这些套路,老子一进会场就知道了。
会场的人熙熙攘攘,我在人群中寻找小贝,小贝穿着黄色的会场统一服装,带着红色眼镜,冲着我打招呼。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小贝,一个比我大七八岁的女人,却像是比我小好几岁的妹妹一样。
我猜想,小贝一定是吃了什么不老灵丹,要不然,怎么会外貌与年龄严重不符。
小贝让我坐下与她一起听课,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杂七杂八的什么人都有,问了问旁边的哥们:哥们,你是干嘛的?
哥们回我:卖保险的。
前面的大姐:大姐,你是干嘛的?
大姐回我:开小卖部的。
微商的力量在于,网罗天下英豪。
听着台上所谓的总裁,副总裁,大区总监如何的吹牛B:一年的时间,我就买了路虎,两年的时间,保证你在北京买房,要想实现迅速致富,就做我们的产品,发展我们的下线。
信誓旦旦,说的跟真的是的。
我做在小贝身边,听着上面吹牛B,下面的几百号人跟着做梦。
微商的力量在于,能抓住你不费吹灰之力迅速致富的白日梦心理。
我对上面老板讲的话,毫无兴趣,就像是你外表穿的光滑亮丽,我也知道你脱光了的样子,为啥呢,因为老子曾经干过类似的勾当啊,见过你脱光的样子啊。
我上下打量着小贝,爱笑,笑起来脸上有两个酒窝,妈的,2005年,上初一的我,初恋了班上的语文课代表,课代表爱笑,笑起来有两个酒窝,从此以后,见到爱笑笑起来有酒窝的女人,老子就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小贝很单薄,细细的胳膊,白白净净,眉清目秀的。
“你看我干吗?”小贝见我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这进来半天,看了我多少眼了啊?”。
我想了想:“看了你一百眼了。”
小贝笑了,这看人一下,还数着记着啊!
虽然没有看你一百眼,但看你第一眼就知道,我们没有来日方长。
我那时候单身,小贝也单身。
大会结束,小贝问我想吃啥,我想了想,在广州待了一个月,想念可以在北京喝酒撸串,因为广州的街上,没有啤酒烤串大排档。
小贝的上线开车拉着我俩,找了一家烤羊腿店,他偷偷的对我说:兄弟,我们吃烤串吧,因为我妹妹想吃烤串。
呵呵,不是你妹妹想吃烤串,是老子想吃烤串,你一口一个妹妹的叫的这么亲,还不是因为小贝给你交了钱,成为了你的下线,你这顿饭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我又看了看小贝的上线,这顿饭莫非是鸿门宴?不会也拉老子入伙吧。
果不其然,饭桌上,小贝的上线说着如何如何赚钱,如何如何简单,仿佛天下可以掉馅饼似的。
就算是天下真的可以掉馅饼,老子也不会捡。
小贝的上线把我俩送到地铁站,摇摇手走了,我看了看小贝,一脸的沉浸在发财致富的梦想中。
不知为何,那一刻,打心眼里瞧不起她。
我对小贝说:他们是骗子,跟传销一样,你不要做了,好好在招商银行工作。
小贝却跟我说:如果我能把微商做好,就把工作辞了,专心做微商。
初次相识,过多的话不便说,但我知道,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地铁开来,一个往南,一个往北。
地铁开向回龙观东大街,回想今天的一幕幕,几百人的会场,卖保险的大哥,开小卖部的大姐,请吃烤羊腿的大哥,还有爱笑的小贝,2016年夏天的我,狂的不行,心里念道:妈的,老子正儿八经的大学毕业生,怎么会跟你们这群搞传销的人在一起混了一天。
可相遇是缘,想着一个月前和小贝在网上还聊得很好,甚至相互开玩笑的说到谈婚论嫁,这一辈子就这么定了。
人生就是这样,总有那么多人来来往往,难道你想伸手抓住这一辈子?大家都是路过而已。
那日一别,与小贝再无交集。
坤哥住在天通苑,让我去找他拿资料,我拿了资料,准备坐地铁,却撞上了小贝。
“好久不见!”小贝背着小包,穿着高跟鞋,一身的职业正装,看样子,是刚下班。
多好的姑娘,可就是一根筋的做微商,瞬间令人觉得不美了。
“哦,我来拿资料,你怎么?”我突然想到,小贝就住天通苑。
小贝问我吃晚饭了没有,我摇了摇头,小贝笑了笑:请你吃晚饭吧。
我没有拒绝,看到她的笑,对她之前种种偏见,瞬间当然无存。
北京的夏天,燥热不堪,地铁站的旁边,是各种小商小贩,为那些在这座城市中打拼的人,提供一口晚饭,天通苑号称亚洲最大的居民居住区,从地铁口出来,路边的小吃摊从地铁口一直往南到小区口,卖炒饼炒饭的,煎饺蛋糕的,凉菜包子的,加上路边吆喝着出租房屋的包租婆,和卖衣服袜子的大妈,构成了天通苑夜晚中独有的风景线。
我喜欢这种夜色的中的喧闹和人群,热闹,以至于自己才不会那么孤单,路边摊廉价,生活成本才显得经济实惠。
我说,真巧,我们居然还会遇见。
小贝说,那天从地铁站分开后,其实,我挺想你的。
大概,想念一个人久了,会重逢的。
这个世界,我们会和很多人遇见,也会和很多人分别,当初那些陪你笑,陪你闹的人,随着时间的流逝会慢慢失去联系,不是大家不想联系,是因为你们都会找到属于各自的幸福,并不再惦念从前。以后的某条街,某个场景,你会想起他们,但你知道,他们都是陪你走了一段时光。
小贝问我喜欢吃麻辣烫吗,我说还可以。
在天通苑地铁站旁边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小贝拉我在一个麻辣烫小摊前坐下。
“吃过这样的麻辣烫吗?”
“没有。”
“今天就吃一次吧,很好吃的,我很喜欢。”小贝说着拿起一串麻辣烫。
“可以要一瓶北冰洋吗?,我很喜欢。”我看着地上的北冰洋汽水,一直喜欢喝饮料。
小贝招呼了老板一声,老板给我开了一瓶北冰洋。
路边摊麻辣烫,在一个长方形锅里放满了各种肉串,一块钱一串,一群人围在锅的四周,想吃什么就拿什么,吃完了数签子结账,我总觉得这样不卫生,但看着小贝吃的津津有味,自己也做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尝试。
小贝虽然长得像20岁的妹妹,其实,却是快要30岁的姐姐,曾经结过一次婚,但不知道为什么,婚后一直无法怀孕,到医院去检查,也查不出原因。
老公觉得自己找了个不下蛋的鸡,跟小贝离婚了。
所以这世界,哪里有什么爱情?
离婚后的小贝,曾经经历了一段很漫长的日子才走出来,如今在北京虽然过得很好,但她一直渴能做个妈妈,她喜欢孩子。
曾谈过几个对象,但对方都给不了她想要的安全感,越是觉得自己喜欢的人,越是觉得自己驾驭不了,害怕被再次伤害。
这是一个有过一段失败婚姻或是爱情的女人,应有的防线。
她依旧笑着对我说:曾经喜欢过一个男生,眼睛雪亮,见他第一眼,就喜欢上他了,但他比我小好几岁,都说年龄不是问题,我本也打算试一试。
男生与小贝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小贝给予他各种照顾和关心,就像是一个妈妈,照顾儿子一样。
一段感情中,倘若女生比男生大,母爱自然泛滥。
可当小贝下班回家,却发现男生消无声息的走了,连个招呼也不打,就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我吃着一块钱一串的麻辣烫,心里咯噔一下。
小贝说:就像是那天在地铁站,你走了一样。
我喝了一口北冰洋:他错了,我替他跟你道歉。
她依旧微笑:他还是个孩子,不怪他,他只是还不成熟。
有些爱就是,明明知道你错了,对方却还是选择了原谅和包容。也正是对方给你的包容,换就了你的成熟,但成熟后的你,却学会了去爱另外一个人。
其实,小贝才是个孩子,一个在曾历经过风雨,需要被爱和照顾的孩子。
我突然心疼起小贝来,若不是这顿麻辣烫,恐怕,我永远也不会有机会听到小贝的这些故事。
走的时候,我对小贝说:以后,你就是我妹妹了,我们住的近,以后有啥事,你需要找我帮忙的时候,我帮你。
小贝笑着说:不应该是姐姐吗?我比你大好几岁呢!
真好,居然认了个姐姐。
上初中的时候,因为考试要作弊,认了旁边的女同学做姐姐,姐姐对我真好,帮我写答案,下课就去我教室找我,还给我买饮料喝,送我她手工做的礼物。可我初中还没上完,转学去了另外学校读书,姐姐就再也不能给我买饮料喝了。
上了高中,上了大学,一直到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再也没见过姐姐,就像是她曾送我的手工编织手链,我再也没有找到一样,但我有时候一个人发呆的时候,会想起姐姐。
2016年,在老家驾校学车考驾照,撞见了姐姐,已经不知道时隔了多少年。
我们又成为了同学,但这次考试,她却无法替我作弊。
大概,想念一个人久了,是会重逢的。
我给姐姐买了饮料,总感觉欠了人家太多的饮料,只是如今的偿还,似乎已为时已晚。
姐姐跟我说,她快结婚了,证都领了。
我加了姐姐的微信,翻了她的朋友圈,不光证领了,结婚照都拍了。
看着姐姐穿着婚纱的照片,突然发现,上学的时候,一直觉得长的很丑的姐姐,原来长得挺漂亮的。
小贝的爸妈搬到了天通苑,与女儿住到一起,小贝跟我说,她要给新家置办东西,要买一个小柜子,一个茶几,一个沙发,可以去西三旗二手物价交易市场,很划算的。
我那时候还没有车,但仍自高奋勇的要当搬运工,可以帮小贝挑选物件,砍价,搬东西,付车费。
我真特么善良。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到了天通苑,坐在小区门口的一家早餐铺,点好油条豆浆等小贝。
小贝从不远处跑来,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打开放到了桌子上。
居然是一只鸡。
“看你昨天的朋友圈,你说想吃鸡腿,我刚去了一手店,里面没鸡腿。就买了只鸡”,小贝说着,给我掰了个鸡腿,塞到我手里。
头天晚上,我想吃鸡腿,围着大街上转了半天也没找到卖鸡腿的,小贝居然记得这事。
我嚼着鸡腿:姐姐对我真好,居然可以给我买鸡腿吃。
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吃过一手店的鸡腿,就像是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手店是卖熟食的。
2016年冬末,与小贝见过几次,我想再和她一起去吃夏天的路边麻辣烫,但冬天的北京,已经不适合人们坐在大街上,喝着北冰洋,吃着一块钱一串的麻辣烫了,曾经的串摊,就像是我与小贝的联系,就像是麻辣烫升起的热气,随着北方的寒风,被刮的无影无踪。
只是听到小贝住院的消息,还是忍不住要去看她。
在团结湖的一家妇产科医院,小贝做了手术,手术很成功,她以后,可以做妈妈了。
我知道小贝喜欢吃久久丫,买了久久丫。
小贝躺在病床上,脸上有些苍白,却依旧笑着:你就是个孩子,这刚做完手术,身上有刀口,吃不了辣啊!
我心里骂自己傻,挺大个人,啥也不懂,就像我从一开始,就不懂小贝一样。
小贝穿着病号服,看着我,病房里静悄悄的,仿佛时间凝固,“你看,你的眼睛好亮啊,雪亮雪亮的。”
我看着小贝虚弱的样子,突然想哭,不知道为啥,就想对她说声对不起。
2017年春,从济南出差回北京后,与小贝见了一面,她在体育馆打羽毛球,红光满面,身体恢复的很好,春光正好,你也安好。
分别的时候,我知道这或许是最后一面。
晚上下班,开车从中关村软件园回回龙观东大街,走建材东路,路过西三旗二手交易市场,我想起两年前的一个中午,我与小贝在这挑选家具,我扛着家具,满头大汗。
我特么真善良。
坐在天通苑的早餐摊,嚼着小贝给我买的鸡腿。
姐姐真好。
我翻看着小贝的朋友圈,仅显示半年,里面只有简单的生活状态,没有丝毫微商的信息。
我问小贝,不做微商了吗?
小贝回我:早就不做了,招商银行的工作也辞了,明天飞深圳,我要结婚了。
新郎是小贝招商银行的同事,在深圳有房,她找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却发现,那个人就在身边,两个人2017年年底领了证,2018年打算去深圳举办婚礼,定居深圳。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我们会和很多人遇见,也会和很多人分别,当初那些陪你笑,陪你闹的人,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的失去音讯,后来想想,他们都是陪你走了一段时光而已,连一段岁月也算不上。你们都会找到属于各自的幸福,并不再惦念从前。
我找了一家路边麻辣烫串摊,一个人坐下,点了一瓶北冰洋。
“你吃过这样的麻辣烫吗?”
“没有。”
“今天就吃一次吧,很好吃的,我很喜欢。”
“可以要一瓶北冰洋吗,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