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以前总以为自己不是我妈亲生的。
因为工作的原因,她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来照顾我,我是被外婆带大的。虽说是住在同一屋檐下,但真正见面的机会很少。每天我起床的时候,她已经去上班了,我睡觉了,她还在加班。
在我漫长而快速的童年时光里,妈妈,是陌生又熟悉的名词,好像还不如我每天都拿着狗尾巴草逗的那只小土狗。它会冲我叫,会对着我摇尾巴,会追着我跑,我叫它圆子,我们是好朋友。
那时的我野得像个男孩子,和邻居家的孩子打成一片。每天都无忧无虑地玩耍,有时还闯点小祸,比如玩过家家在地里挖土刨坑啦,比如爬到树上抓知了啦,比如抢小伙伴的玩具惹哭对方啦。
每次回家,我外婆见我一身脏兮兮的,总是要说我几句,不许我再出去玩,说我完全没点女孩子样儿。
可我哪里忍得住,最后还是在小伙伴的召唤下冲了出去。被我外婆拎回家,屁股上挨了几个巴掌印,我倒也不哭还朝她笑笑,外婆老觉得那时下手重了,把我打傻了。我想,哪有打屁股把人打傻的。
挨打之后我还是那样,也没收敛性子,继续跟小伙伴疯玩,那时我不过四五岁,正是天真活泼的年纪,调皮也很正常。可我外婆却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我跟我妈妈小时候截然不同,我妈妈小时候因为家里穷懂事得早,很小年纪就帮家里干活,长大了就辍学去厂里上班就为了快点赚钱养家。
哪像我调皮捣蛋得是个鬼灵精,天天都得闯祸。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外婆却格外温柔地揉了揉我的头对我说,“可你笑起来和你妈妈一模一样。”
后来上了学,性子一下子安静了不少,不爱说话了,也不似从前那般活泼。谁也弄不清,我到底怎么了,外婆总以为是我长大了懂事了。
我总是乖乖听话,每天规规矩矩地上学,努力学习成为老师和家长眼里的好孩子。可能就是这样,老师们都很喜欢我,觉得我省心又听话,比其他学生更加惹人喜欢。我在家里也是如此,因此得了个“不必大人忧心的好孩子”的名号,这些年果然没让人操心过。
那时候有同学的妈妈会在中午的时候到教室来给他送牛奶,我呆呆地看着,如果有一天我的妈妈也能来学校接我放学或者来看看我,那该多好。
有时候在学校看见其他学生因为调皮捣蛋被叫家长,他们的母亲指责他们的样子,揪着耳朵教育他们的样子,难过失望的样子,真真切切地印在我心里。
我很少被称赞,可能是我还不够好。所以和她相处的时候会有些小心翼翼,甚至是不自在的。有时并没有什么话讲,我坐在她身边只能发呆,就会想起同学的妈妈,她们虽然常常责备自己的孩子,有时也会动动手,但她们一定是很爱自己的孩子。
我看了看我的妈妈,心想,她一定不爱我。
后来因为考试失利,我彻底跌入谷底。那个暑假不知道是怎么度过的,像个丢了魂的野鬼,每天也不怎么吃东西,什么也不想做。那次的失败我并没有得到任何的鼓励和安慰,家人的谴责和失望在言语和行为中像千万把利刃深深扎进我心里。
每天都好像在赎罪,我不敢在家人面前笑,也不敢哭,生怕一点点的情绪触动他们,就会让他们对我更加失望一分。
我不太开口说话,大多数时间都是坐在角落里写写东西,看看书。我是从那个时候起学会做菜的,因为如果整天坐在家里什么都不做的话就会被外婆骂。
切菜的时候切到了几次手,炒菜的时候被油烫过多少个水泡,我已经记不清了,只是记得当时好痛,我把伤口给妈妈看,那个时候我多希望能得到一点安慰,哪怕是一个眼神也好。可目光却俞渐冰冷,那是比伤口还要让人疼痛的,母亲的责备。
后来,再受伤,我就会娴熟地自己处理伤口,告诉自己,没事的。
那时的我,好像得了厌食症,早饭不吃,中午就是半碗白粥,晚餐也就是小半碗米饭。跟家人一起吃饭是种煎熬,我无法看他们的脸,我怕看到他们的表情,就越发觉得他们所有的失望,难过,愤怒,郁闷,烦躁都因我而起,所以我总是随便吃一些就逃离开去。
以至于贫血甚至晕血,身体的无力愈发促使我心里的恐惧和落寞。那时我躺在自己的房间里,因为发着烧而睡得迷迷糊糊,但也感受到妈妈坐在我的床边,嘟囔了一句“真是没用。”
那个冰冷的地狱住在我心里,跟我的骨血相融,每当我回忆起那段时光,我便掉落进去,俞渐低迷,甚至失眠。
我常常在噩梦里惊醒,满身大汗,然后看着周围的黑暗环境,就再也无法入睡。那些在黑夜里格外明亮的星星,成了这浩瀚宇宙中,我唯一觉得可以倾诉的对象。它们不被时间分割,历经沧桑,虽相隔万里却看过多少人世喧嚣,无声且长在。
在那些被噩梦困扰的夜晚,我就坐在阳台上看星星,世人睡去,万籁俱寂。夜色漆黑,可我偏偏喜欢,好像觉得纵使尘世繁华,独我一人而已。
夜晚是自己跟自己相处的时间,这是在孤独黑暗中的乐趣,我可以不必考虑别人的看法和评价,真正地放松,甚至连身心的伤痛都忘记。
这是我的自愈,我不想被轻易打败,我不想逃避现实,我必须重新活过来。
学会自我安慰真是个有用的技能,能让我把破碎的心重新拼凑完整,重新相信自己,学会坚强和勇敢。
我告诉自己,要么死要么继续活,所以我重新开始笑。
我只是渐渐明白,如果我不能变回小孩,就只能让自己变成一个真正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