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上有很多种物种,这些生物离我们很近,又似乎很遥远,就像某个晴朗的或阴霾的午后,一只喜鹊从你家门前的树丫停过,你可以会瞬间记住这只喜鹊,也许转眼就忘记了,这只喜鹊在你生命中也许连过客都算不上。
但是蝈蝈确实是李丹家的过客,而且还不仅仅是一只蝈蝈。孩子几岁的时候,也许是独子内心的寂寞中,忽然向李丹要一只宠物,一会儿说同学家养了蚂蚁,大蚂蚁生了许多小蚂蚁还在一个胶冻样的房子里安了家,每天在胶冻中进进出出;一会儿又说谁家养了一只猫,一只狗,猫和狗经常打架,猫把狗的鼻子都抓破了。同学每天中午剩的午餐都带回家给狗吃了,同学家里的小狗非常喜欢学校的午餐,每天都在他放学路上等他,李丹问孩儿:“小狗是在等男孩还是在等他的晚餐?”孩子咯咯的笑了,他也说不上小狗是在等男孩还等美味的晚餐,也许在孩子们的记忆中,一只小狗等待主人和等待晚餐没有什么区别。
孩子想要宠物的念头,每到考试前变的尤为严重,总说:“我一个人很寂寞,要不再生个孩子。”
李丹不怀好气的说:“生了孩子你来养啊?”
“我养!”孩子回答的理直气壮。每天放以后,我就带孩子。”
“大白天呢?”孩子不做声了,他知道白天要上学。
终于有一天,李丹老公下班时带回来一只蝈蝈,当那通体绿莹莹活蹦乱跳的小生灵出现在李丹面前时,李丹第一反应是:这晚上要是蝈蝈叫起来,得有多恬噪啊。
但新来了蝈蝈头几天并未叫,老公说蝈蝈在生气。原因是这只蝈蝈本来是自由自在的生活在广阔的绿草地上,天天不知忧愁的欢叫,而且它唱歌的地点离老公的办公地点不远。夏日暖暖艳阳下的蝈蝈正值青涩年华,它不知道它欢乐的夏日恋歌和办公室中被孩子的宠物问题烦恼的男人的思维在自然界短暂的一瞬间,形成了共鸣,这也是这只蝈蝈一生中命运的转折点。
男人从此便关注上了这只蝈蝈儿,经常在闲暇时分趴在草丛中静静地倾听蝈蝈的鸣叫。并不是因为多喜爱,而是在精准定位这只蝈蝈,然后伺机捕捉。蝈蝈也是个机灵的生命,每当男人凝神屏息,五官并用的捕捉到蝈蝈并准确定位,弓身猫步的挪行至蝈蝈藏身处,总是发现蝈蝈小家伙已经不知所终。
于是砖块儿,草丛,树叶下,月光中都留下男人追逐蝈蝈的身影——一个猫着腰给爱子捉一只宠物蝈蝈的男人的剪影。所以便引出了这样一句话,当男人带着蝈蝈自豪的回家,对孩子说:“爸爸费了好大劲,捉了好几天才捉到这只蝈蝈。”
孩子是欢喜异常。他不认为仅仅是一只生物的到来,而是一个好伙伴的光临,但蝈蝈并不开心。一连两天也不叫唤也不吃东西,面对着广袤野草地的远离,面对着以前青青草岁月中从未见过的笼子,没有锋利的爪牙和利齿的蝈蝈选择了沉默。
这样过了两三天,没有李丹所预料的夜晚的吵闹的蝈蝈儿的鸣叫。大家反倒担心起蝈蝈会不会绝食而亡。此时正值夏季,是窝瓜花满眼满地的季节。金黄色灿烂怒放的窝瓜花盛开在四合院儿的家家户户,每天都有一群窝瓜花盛开,每日还有一批窝瓜花静默的凋零。人们只看到盛开的花儿,消失的花儿就在这仅有的属于花的生命一天时光中匆匆望了这繁华世界一眼便无影无踪了。窝瓜花分雌雄两种,雌窝瓜花能结出窝瓜,雄窝瓜花不能。李丹便摘了雄窝瓜花来喂蝈蝈。
蝈蝈仍然在生气,但毕竟是饿了,看到它最爱吃的窝瓜花还是忍不住了。从此,李丹几乎每天都给这只蝈蝈儿采摘窝瓜花吃。没过几天,在一个阳光明媚炎热的清晨,一声清脆的鸣叫,划破了屋子的上空,那是一种来自荒野的天籁之声,清脆悠长缠绵不绝,比起家养的蝈蝈儿歌声不知灵动多少倍。
蝈蝈终于适应了金丝鸟般的生活,夜晚十分,蝈蝈心情好时也会叫,好在李丹家人睡眠都比较好,蝈蝈在阳台上唱它的歌,李丹全家在卧室里睡他们的觉,相安甚好。
过了几日,李丹下班刚进屋。小孩儿神秘兮兮的说:“妈,我和爸爸想送给你一个神秘礼物。”男人站在孩子后面,似乎有些紧张,又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能有啥礼物?” 李丹说,“不会是你爸又带回一个蝈蝈吧?”
“对了,恭喜你答对了!”孩子一脸的坏笑。
“那晚上不是更吵?” 李丹有些不悦。
“我爸说,不是他要抓那个蝈蝈,是那只蝈蝈主动跳到车筐里的。”孩子解释说。
“你听他那么说。” 李丹嗔到,“难道蝈蝈还投怀送抱,非的求他抓不成?”孩子大笑,男人有些尴尬。
“抓回来也就罢了,非得找些理由儿。” 李丹白了老公一眼。
从此家里的蝈蝈小笼子变了一双,每天都有两只窝瓜花被吃掉,同时还有两个歌唱家在盛夏的艳阳下,仲夏的星空中唱着嘹亮的清雅的动人旋律。
日子久了,蝈蝈也学会了挑食,窝瓜花不爱吃了,我们便会给它切胡萝卜片吃。孩子每天一大早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想着喂蝈蝈儿,李丹便对他说:“你先把你自己收拾利落,头发梳好,脸洗干净。再准备洗一下胡萝卜喂蝈蝈儿。”孩子赶忙认真地说:“不能洗,胡萝卜洗了,上面会有水。蝈蝈吃了会拉稀的。”
盛夏难耐的夜晚,在蝈蝈儿欢乐的鸣叫声中度过,当炎炎的夏光鸟终于飞走的时候,蝈蝈的盛年也就结束了,蝈蝈夜晚的鸣叫次数明显减少了,曾经恬噪的盛夏夜晚已经不知消失在哪块莫名的时空。李丹全家还会给摘窝瓜花,但不知什么时候起,前后院随处可见的窝瓜花一下子减少了许多。窝瓜花与蝈蝈就像相生相克的敌友,随着秋光的瞬移,蝈蝈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变黄,黄色的骄傲怒放的窝瓜花一天比一天减少。蝈蝈就像一个尚未长成就患上衰老症的孩子一样,似乎昨天还葱绿鲜活的生命在一瞬间老去,伴随着秋天日趋变黄的叶片。
我突然感觉大自然的生物是多么的默契与和谐,奶奶说,天冷时蝈蝈放到阳台都不叫唤了,大家想也许是冻的。也就是从那天起,蝈蝈就白天夜晚放在屋子里了。天更冷了,奶奶还会在蝈蝈笼子外面缝上一层小布保温,小布罩儿高度只有三分之二笼子高,为的是让蝈蝈透透气。
孩子甚至问李丹:“如果把蝈蝈照顾好,它会不会度过冬天而永远活下去?”
李丹说:“蝈蝈儿是百日虫,只有一百天的寿命。”
蝈蝈身体越来越黄了,行动愈发迟缓,刚来的时候,有时候给它喂胡萝卜,小东西还还会冲过来咬胡萝卜,咬急了还会咬大人的手。就是给蝈蝈喂窝瓜花儿,想和它开玩笑,偶尔往后拽一下窝瓜花,它就会拼了命护食物。以前平时蝈蝈儿趴在笼子壁的时候,孩子一碰它的爪子,它会四处逃窜,从这边跑到笼子那边。
自从秋天来了,孩子再碰蝈蝈爪,它便不再那么迅疾的闪躲了,也许不是它不想,而是没有了气力,翅膀越来越黄,肚子上也出现黑斑。它们两个以前经常比赛着鸣叫,争先恐后的,生怕自己的歌唱被另一只比了下去。现在它们声音嘶哑了,也小了许多,每天仍在吃胡萝卜,但是我看得出它们吃的真的很困难了,似乎也没胃口了,更没了气力,是在努力的去吃胡萝卜了。大家便想着给蝈蝈换换口味,改吃小白菜叶,甘蓝叶,这些蝈蝈也能勉强吃些。到后来蝈蝈连都站都站不稳了,身体微微颤抖。终于在一个很寻常的秋冬的早晨了,蝈蝈死了,仍然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像一个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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