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姥爷去世。
我妈匆匆收拾东西。给我爸打电话约好,我爸从他那里坐车我妈从我们这里坐车,到哈密汇合一起坐火车回去。
姥爷自今年夏天突然身体变差,一直躺在床上养病,四舅在跟前伺候。大舅先去看了姥爷,住了半月日子。然后三舅去了,也呆了十几天。随后我妈去了,住了几天。小姨跟姥爷同村,一直照顾姥爷的起居。
小一辈的,表哥表弟表妹离得近,都去看了,我和我哥远在新疆,始终也没去看望。我自13年10月份去了姥爷家里一次,再没见过姥爷一面,直至他去世。我妈临走时装了些剩下的干果,没时间再买,我妈说小姨经常念叨说新疆特产好吃给带一点,我把原来买的雪菊和若羌枣都拿给我妈让带上,我妈说不了,拿不了。
姥爷养病期间我妈说你也不打电话给你四舅,问侯你姥爷。我最后也没打,我妈很气。按照我们那里的说法管我这样的叫跟姥爷“不亲”,平时不常走动,有事了不赶着来,是为“不亲”。小时候我和我哥确实不常到姥爷家玩,姥爷家里事多,我们不敢去。我们经常去小姨家里玩,小姨家里表哥有很多玩具,总是吸引我们过去。那时候表哥喜欢跟我哥玩,不喜欢我,我太顽皮。小学时,姥姥去世,我们去了,去晚了一天,被旁边人说了几句。然后看见大舅,大表哥,表姐等人心里挺欣喜。大舅是城里人,常年见不着,九几年就在国企上班,很傲人。孙儿辈的人那时候全聚齐了,一起奔丧,很多乐事。丧事后听我哥说,下葬时姥爷哭着不让姥姥走,姥爷说姥姥手还是热的。自那次我们孙儿孙女们散开后,再没有聚过,想这次也不能了。
姥爷家里贫寒,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大舅分配在了国企,去年退休了;三舅常年在外干活,四舅也是;再就是我妈和我小姨,我妈和我们新疆定居,小姨跟姨夫在家里种地。我还有一个二舅,早年被洪水冲走了,后来才听我妈讲的。姥爷是一个坚强硬朗的男人,十几年前在蒙古滩(我们那里的一个地名)养了几十头牛。那个地方小时候我妈领我们去过,是一个戈壁滩,刮起风来看不见十米外的东西。姥爷朝地下挖了一个地窖,地窖里有三个“房间”,“房间”里有土炕,黑漆漆的,点上煤油灯才能看见不完全的格局,避风沙和睡人很好。地窖里的“房间”令我很惊奇,我至今也想象不到姥爷是怎样“设计”出那样的住处。戈壁滩上吃的家什也很粗犷,面煮出来又宽又粗,筷子完全是小拇指粗的两根棒子!吃饭时见我握不住,表哥急忙换了双稍细的给我。
后来姥爷一直在家里种地,六十多七十多的岁数也在种地,又养了一群羊。高中时放假我去了姥爷家里,姥爷早出晚归,喂羊农作跟年轻小伙一样操劳。当时姨夫自己砍了些树做了一间堆草料的房,姥爷看见心里也想弄一间。他没跟别人讲,一个人上树砍枝桠,不小心摔了下来,姨夫正好看见立马搀姥爷到家休息。所幸没事,那时候姥爷也是60多的高龄,竟然自己一个人上树!休息了几天姥爷身体恢复,跟姨夫两个人把草房搭起来了。
原来每逢过年,我们去给姥爷叩头拜年,姥爷就给我们红包。那时别人包红包顶多就几十块,姥爷会包100。这一点现在想来真是暖心,姥爷也是劳苦的人,可对待外孙却很大方。姥爷不曾麻烦过人,没车自己走,没吃的自己做,不耽误别人,不麻烦别人,纵然是自己的亲生儿女非到万不得已也不吱声。姥爷劳作过度,一直咳嗽,咳嗽随了他近十几年,这是做力气活落下的病。有时感冒咳嗽的不行了,自己骑自行车去诊所看病,看完病要输液就来我们家里,输完液马上就回去了。想到这里,心里一阵心酸。
姥爷对我有很多期望,曾跟我说过,“你大舅那时分配了工作,现在日子过得很好,你要比他更好,看他还怎么骄傲!”我笑了一下,没有怎么在意。如今想一下很惭愧。
当某个亲人去世了大家会关心安慰,不要太悲伤,要节哀。其实我觉得,一个人去世,悲伤只是一部分情绪,更多的是处理后事过程中的一些感慨。看见亲人临走时的各种痛苦,想到以后自己也会那样,就觉得好凄凉。还有各种琐碎,各种关系,儿女间的沟通和摩擦。
姥爷一辈子,受过苦遭过罪,为人清白做事正直,如今离世也无遗憾,愿他老人家安息。
我妈收拾东西时,小侄女问:“奶奶你去哪里?”
我妈说:“去老家。”
“去老家干嘛?”
“去添土。 ”
2016年11月17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