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孟母三迁,直接影响了孟子后来流传于世的丰功伟业,那么,小奥利弗与之相比,可谓是命途多舛。雪夜,孤儿,赤贫,一个比一个寒冷的词汇,在奥利弗出生时,便如影随形。这世上没那么多的一帆风顺,而更多的,是在看不到的背面,有人替你担起了山。奥利弗是离巢的雏鸟,而济贫院这个窝,在外表精致的花草点缀下,却是暗刺丛生。奥利弗逃出了济贫院,逃出了棺材铺,却一头撞进了费金满是陷阱的怀抱。如若没有布朗洛先生以及梅丽小姐一家的帮助,诺大的雾都,一个微小到可忽略不计的孩子,夜幕降临,他的身影便会被那黑黢黢的虚无吞没,再也迎不见次日的朝阳。人非神,自然不能不沾五谷,餐风饮露,总得接着地气,即所谓的环境。而环境对个体的效用,因人而异,有着多样而不可预测的结果。
在狄更斯所描写的时代,正处于英国资本主义积累,由农业转向工业发展的时期。社会贫富差距扩大,社会矛盾尖锐,年复一年,大量的贫民被制造出来,而济贫院本应是作为救济的避风港,却为了防止过多的贫民不劳而获,而设置了极为低下的救助配给。正如书中所述,贫苦的人们,是在大街上下一刻便死去,还是进入济贫院的口中,慢慢等死,都是一样的结局。而以济贫院众人为代表的上层阶级,狄更斯以其流畅而不失辛辣的讽刺笔触,绘出了一幅百鬼丑态图。用着精美食物喂养小狗却舍不得施舍穷人的邦布尔太太,明知贫民冬日所需的是一捧火炭而故意送去微薄的面包,故作伪善的牧师助理。还有济贫院内,一众剥削贫民补助,以充其私的官员。狄更斯以光明之笔写阴暗之事,众人作恶而不自知,甚至得意洋洋,白黑在前而目不视,擂鼓在侧而耳不闻。便是在这样一个充斥着阴郁,窒息氛围的环境之下,以那时期颇为流行的“流浪汉”视角,狄更斯借奥利弗的眼,去看这一切的混沌迷雾。
费金,蒙骗者,赛克斯等人,是社会中令人不耻的渣滓,却也是在混沌中迷失堕落的牺牲品。尽管狄更斯对于费金形象的描写,带有一定对犹太民族的种族歧视,可仍不碍观瞻。费金在笔者看来,是个颇有小聪明的角色,社会的不平稳,催生了他的出现,他冷酷,狡诈,甚至于“授人以渔”,将自己的伎俩传给一个个年轻的少年,并一手打造了个颇有秩序的盗窃团体。倘若蒙骗者最后不是被捕,或许,他会成为另一个费金。天下不平,正直志士投身报国,以才治天下,而小人则恃才乱天下。费金选了后者,恰巧是条不归路。臣服于环境的暗,因此只算得上小聪明。
至于南希,笔者认为,是整部作品中,塑造的最为成功而鲜活的角色。她从小被费金扶养长大,后又跟从在赛克斯身边,却仍能为身处危难的奥利弗挺身而出,甚至公然反抗费金与赛克斯,及至为梅丽小姐传递消息,直接推动了抓捕蒙克斯,将奥利弗以及十余年来的往事昭然若雪。可她仍是死了,在临终前,她仍贴在凶手的胸膛,紧紧的搂住他,以为会有一个双全的法子,去逃开命运的收束,可结局,和她自己预想的并无什么分别。南希之死,是一个灵魂挣扎与矛盾的产物,而促成这一切的,便是她从小耳濡目染,所接受的一切。她对奥利弗善良,却曾在那许多岁月,做了千百错事。她厌恶费金,恐惧赛克斯,可女性的本能,让她在与赛克斯的日久相处中,产生了无法言明的情愫,也因此,宁可放弃一走了之的机会,也毅然选择回到赛克斯身边。她是一匹陷入泥潭许久的小马,泥潭的松软麻痹了她,可当她想要一跃而起时,却发现不知何时,她同着泥潭,已胶着的密不可分,最终,不过嘶几声哀鸣,这世间,便再无她来过的痕迹。
历尽千难万险,才可守得云开见月明。奥利弗的新生,除去布朗洛先生与梅丽小姐一众人的帮助之外,更是这孩子自身内心始终坚守的底线。人心本是白纸,绘上什么颜色便是怎样的景致,可落笔无悔。想要更改,却是难上加难。也正因此,蒙克斯才会愿出高价令费金教唆奥利弗学坏。而反观奥利弗,自这生命降生以来,所接触的,大多数满满的恶意,济贫院中,险些同化为只为一口饭食而等死的家畜。两次落入费金之手,又差点被养成下一个蒙骗者。出淤泥而不染是荷花的本性,而对于一个孩童而言,在历经如此风雨,仍坚定的保持着希望与善良,可谓难得。性格在某种程度上,是个人命运的外显,赤子之心,何惧风雨?
现实主义的语言风格,幽默而辛辣的文笔,借奥利弗的眼睛,狄更斯写出了那个时期社会的沉郁顿挫与柳暗花明。就作品而言,尽管带有一定主观的种族歧视,以及在后文篇章中,对于抓捕一系列罪恶的叙述中,有着一定的草率与简略,可瑕不掩瑜,仍不妨碍这部《雾都孤儿》作为一部传世的经典作品。人不可有逆天之举,可风雨大作,请仍存希望,毕竟,下一刻,总有一束暖阳洒在身上,那时,请勇敢的去拥抱那束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