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姚小飞
早年间在镇上的中心小学读了三年书,村里也有小学校,身为一个文化工作者,父亲对读书还是比较重视,觉得镇上的教育质量相对还是高些,就把我送到了镇上。
小学校在镇子的外围,学校大门,朝着大街,两扇门非常高大,木制的还是铁质的,记不得了,印象中总是没关过,进了大门,就是两排校舍,学校的房子都是带屋脊的瓦房,土坯打底,外面抹着夹杂着麦秆的泥,弄平整了,墙面上用油漆画着各种标语,学习雷锋好榜样的歌词,一颗红心两种准备什么的,有的墙上还做着黑板报,时时更新。学校里都是泥土地,下雨天会积很多水,校舍用地基垫起来,为防止雨水流进教室,会高出地面一些。地基上,教室墙外会有一段空余,上面有房檐挡着雨,形成了个天然台阶,一到冬天,朝阳的那一面,会坐满了大小学生,趁课间的时候,出来晒太阳。有些互相玩得比较好的,就在台阶上,靠着墙,喊着号子互相挤,挤一会儿就是一身汗。教室里一间大屋子,泥土地,大致弄平,从附近河里搬来的石头,敲开后,因地制宜的排列起来,表面用土垫平了,抹上泥浆,就是讲台。教室的窗子没有玻璃,到了冬天,问学生收点钱,买上些油布,一个个糊起来,又透亮又挡风,夏天再撕掉。便宜又实惠。课桌倒也整齐,统一制作刷漆,凳子却要学生自己从家带来。那时候,奶奶从家给我找的一个黒木大凳,又稳当又结实,椅面平滑光亮,上面还有一个弯,坐着很舒服,至今让我无法忘却。
学校有个后操场,设置在学校的围墙外,泥土地弄平了,放着几个篮球架子,打了三面土墙,另一面连接在镇外的一条小路上。操场与校舍区一墙之隔,安了个小木门作为通道,周末为了防止闲杂人等进入学校,小木门是上锁的,那时候觉得镇上的学校就是正规,现在想想那低矮的围墙实在可有可无。每到上体育课的时候,是所有学生最为兴奋的时候,体育老师前十分钟带着做做广播体操,后半个小时就是自由活动了,女孩子围在一起聊天,男孩子就溜出去,顺着道路到镇外的小树林里掏鸟蛋,摘柿子。操场西面的围墙是砖墙,又高又大,后面是是镇上的影剧院后院,有些胆子大的趁着放映电影或者外地剧团来演出的时候,翻过围墙翘课去看,演的什么也不重要,主要是偷偷摸摸那种刺激感和在小伙伴面前炫耀时候的自豪感。
那时的小学是五年制,镇上人少,也没多少学生,一个年级一个教室,也没有班级的概念,有些教师就是边务农边上课,缺老师也缺课本,于是自习课就很多,农忙时候,老师回家干活了,留点作业就任命个班长看着大家做自习。那时候班主任老师住在镇上的居多,班长一般也都是镇上的。各村来的土学生看着镇上的小孩儿衣着打扮,一举一动都透着洋气,觉得人家是城里人,自然高自己一等,对这种不公平待遇没人说啥,反而觉得天经地义。老师不在,班长自然就是班里的王。印象深的有两个,一个长得高大威猛,被任命后觉得自己很光荣,对老师的要求不折不扣的执行,上自习课的时候,老师要求都必须老老实实趴在桌上写作业,那但凡有人出气重一点,都会招来班长一阵喝斥,于是大家都很怕他,有个小子尿急,一堂课没敢说,结果尿了裤子,下课时候被人发现,惹来大家一阵哄笑。还有个班长是个捣蛋精,身边纠集了几个小帮凶,老师说啥都听着,老师一走,教室里就成了他们的天下,指使这个,指使那个,谁不听话,或者看谁不顺眼,就上去锤几拳。人家人多,也没人敢反抗。有次小班长尿急了,不想去厕所,就让几个小帮凶围着,在教室的墙角撒尿,还让班里的女生把眼睛闭上,还好班里是泥土地,吸收的快,老师进来也没发现。
学校围墙边有一排小平房,是教师们的宿舍兼办公室,对那时的我们来说,是个无比威严的存在,连走近门口的勇气都没有,有时候小孩子三三两两的从旁边过,会把其中好欺负的一个趁其不备推到某个开着门的办公室门口,看着他狼狈的逃回来,一帮小屁孩哈哈大笑。离教师宿舍不远有个水龙头,离地面很高,下面用水泥筑了个小池子,一方面是住校教师们的生活用水,一方面也是学生们的日常饮用水,那时周边村镇刚安上自来水系统,水都是用水泵从地下抽上来的泉水,没有怪味,也没漂白粉,一到中午,水池周围就围满了小孩子,挨个趴在水龙头上喝水,前一个喝完,后一个拿手随便抹抹,接着喝。到了周末,学生放假,老师都回家了,水龙头就用个铁盒子锁起来,防止镇上的居民过来占便宜。
印象最深的是体育老师的办公室,学校没有会计,到了开学季,交学费的家长齐聚学校,收钱的窗口就开在体育老师办公室的窗户上,从本来就不大的玻璃窗户上,又划出一个半圆形的小窗口,学校200多学生,每人学杂费100元,都收上来,在那个年代,也算是一笔巨款,看着办公室门口拥挤的人群熙熙攘攘,上课时候高大威猛的体育老师,蜷缩在里屋的椅子上,露出半个脑袋,认真点钱的样子,旁边还站着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校长,真是觉得太正规了,村里的小学,就两间瓦房,课桌参差不齐,两个年级还得在一个教室上课,那见过这样的阵势。
学校有个语文老师,个子很矮,比一般的小学生高不了多少,但行动敏捷,声音洪亮,某次镇上赶集,母亲来学校嘱咐我中午休息时候去集市上找她吃饭,还没到下课时间,隔着窗户就大声喊我,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正在课堂巡视的语文老师大吼一声:“上课呢!叫啥叫?”,吓了她一大跳。事后跟人说起来:“他个子那么矮,还不站讲台上,在教室里来回走,这一眼望过去,我还以为学生都在上自习,没老师哪。”镇里老式的课桌都比较高,凳子也高,小学生坐在上面基本都是腿悬空。隐藏在学生群里,那老师确实很难被发现。语文老师家里开个小店,卖什么记不清了,总是收很多零钱,比如一分两分的钢镚儿,攒多了,就排列整齐,从作业本上撕张纸包成个圆柱状,叫个学生过来,到学校大门口的烟摊上帮他买包烟。当时觉得,老师就是老师,真讲究。现在想想,许是觉得,一分两分的自己拿出去有点不好意思。
学校东面,筑了几道矮土墙,和离墙几尺,高出地面不少的玉米地的地基,组成了一个简陋的厕所,一到下课,这里就成了人最多的地方。一次课间,从玉米地里爬下了一条黄黑相间的蛇,因人多势众,几个高年级半大小子并不害怕,捡起地上砖头瓦块一阵猛打,那蛇慌不择路,钻进了玉米地侧沿的土洞里,钻进一半的时候,有个愣头青一把抓住蛇尾巴,拼命往外扯,那蛇也拼命往里钻,一时之间谁也拽不动谁,那愣头青掏出个随身带着的削铅笔刀,在蛇身上开始划,把蛇尾巴划得鲜血淋漓,正待吆喝同伴一起帮忙,忽然上课铃响了,只得放生了那条蛇,轰然散去。现在想想,真是凶险。那种颜色的蛇,一定剧毒,而且从粗细来看,已经成年了,如不是被一帮人众吓破了胆,猛然回头咬一口,以当时的农村的医疗条件,那愣头小子还真是生死难卜。
很多年过去了,再回老家时,镇子的规模已扩大了不少,小学校还在原址,但早已不复旧日模样,翻盖起了崭新的教学楼,换了电动门,铺了水泥地,校园里种满了花花草草,学生也比以前多了很多。当年的小班长,捣蛋精,小帮凶,愣头青们早已为人父母,不知他们的孩子是不是还在这个学校里读书,他们会不会给孩子们讲自己当年的英雄壮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