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家初中搬到杨书家隔壁的,两家人认识接近十年,我们两个小辈没有过多交谈,倒是我父母和杨书父母遇见总是会唠嗑一会。他的事,我都是从我妈口中听到的。
杨书从小就是光彩照人,他是成绩好、模样好、家世好的三好青年,没事就爱和好兄弟王咏恺打篮球、打游戏、讨论学习,潇洒又自在。
青春懵懂倒是可以找书、找片,看了就完事;爱恨情仇这些和他从来没有关系,女生这种生物最是让人烦躁,一天腻的像糖一样,他不喜欢,还不如和王永恺多玩几局游戏。
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会栽跟头,那天好像世界开了一扇门,心会怦怦直跳,会忧思,会按捺不住想靠近,却又害怕得伸回手,总结起来就是复杂到把头皮都挠红都解释不了的复杂情绪,生物学名叫爱情。
那天元旦晚会,观众席热闹闹哄哄,舞台显得冷清,吊顶拉着横幅“2010级元旦晚会”,大红色的幕布作为舞台背景色,各位领导都到现场,年级主任上台喊话“大家都安静!”观众席消停了一会。
杨书本来对这样的节目是不感兴趣的,坐在领导席后面,无奈得很,不好讲话也不好玩手机,只有直愣愣地盯着舞台看。
主任给后台准备的主持人示意,主持人登场,男主持是隔壁班学播音主持的,阳光类型的,之前一起打过篮球;旁边的女主持,很眼熟,应该是文科班的女生,聚光灯打在她脸上,明眸皓齿,礼服包裹着的身形,美丽动人。
杨书沉睡的心彻底被唤醒了,黑暗中红着脸,魔怔似的呆呆地看着舞台,身旁的人鼓掌就跟着鼓掌。
王咏恺看了几眼杨书,总觉得不对,胳膊碰了碰杨书,这一碰,杨书一下子醒过来,有点不自在地摸了摸头,问王咏恺,“这女主持是谁?”
王咏恺说:“她是文科班的冷月。”
杨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初遇总是惊喜又美好,不知会向前还是止步不前,但时间都会证明这一切。
二
原本单调重复的校园生活,开始有了期待。
杨书照镜子的时间比之前长了一倍,贴身衣物都是当天换洗,勤快地让杨妈妈有点惊讶。
吃饭的时候,杨妈妈和杨书打趣,“是不是谈恋爱了。”杨书着急想辩解结果饭卡住喉咙,呛得满脸通红,杨爸爸笑而不语,杨妈妈又端水又轻拍杨书的背,轻声细语地说:“高中功课紧,不要着急谈恋爱了,上大学就不管你了。”
晚上杨书做了一个怪梦,梦里是他和冷月,如春藤绕树,水乳交融,起来床单湿了一片。
这一天走在校园是最不想见到冷月的,那个梦简直是亵渎了他对冷月的感情,他很难为情。但往天只要有室外活动,高兴地跳脚,年级篮球比赛,他一路英勇抗敌,披荆斩棘,闯五关过六将,赢得年级第一,名次都是虚的,他只想在冷月那里混个眼熟。
原本吃饭图方便都是去食堂,现在天天拖着王咏恺往校外小吃街走,吃冷月喜欢的米粉、炒菜,偶尔在街上碰见也面不改色的路过,王咏恺倒是厚着脸皮和冷月打招呼,说实话看着杨书有点牙痒痒。
要是在一家店遇见了,即使背对着,他如坐针毡,吃相扮女生,王咏恺总觉得他最近不对劲,边吃饭边说落他像个大姑娘,声音富有喜感又洪亮,冷月最开始还好奇地转过身来看,王咏恺脸皮给她打招呼,冷月莞尔一笑,顿时觉得百花都失了色。
暗恋的生活大多数是苦涩但又心甘情愿,偶尔遇见就会甜蜜一整天,杨书觉得自己像个怀春的女孩子,不知道该怎么下手,要是像王咏恺那样贱贱的性格,倒是逗女孩喜欢,只是怪不正经的,冷月到底会喜欢那种类型的人?
走在路上,杨书觉得有点飘虚,早上人流慢慢拥入,他跟着人群到了班级,回到座位,趴在书桌上休息了一会,铃声打响了,才慢摇摇地拿起英语课本准备早读。
如果说元旦晚会是给他的世界打开一扇大门,那么这一天就是给他的世界送了一个烟雾弹,他翻英语书的时候,看到了一封只有署名的信,冷月写的,只有一句话“我想我是喜欢你的,中午下课来广播站等我。”
杨书紧张又激动地等待着中午的到来,一分一秒漫长得像一个世纪,他恨不得指针马上跳转到十二点,老师讲课像是在说鸟语,他的焦躁不安被同桌王咏恺看在眼里。
王咏恺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杨书什么都没有说,直接把冷月写的字条拿出来,王咏恺有点吃惊,脸色苍白,一改往前地嬉笑,一句话都没有说。
杨书有点诧异,但是现在除了冷月,其他事都不重要,好不容易熬到中午,不管住肚子饿得直叫唤,直接向广播站跑。
这一刻等了好久,他一直跑,一直跑,人群拥挤也觉得畅通无阻,爱情在青春时期是一剂又猛又奇的药,开心时像打了兴奋剂,悲伤时伤肝伤肺。
终于到广播站,杨书站在门前平静了一会,还是止不住地兴奋,几乎是颤抖着敲门。冷月听到敲门声,走过来开门,打开门的瞬间,脸上的表情从笑容变成了诧异,杨书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大声说:“冷月,我也喜欢你,从上次元旦晚会就喜欢你了,有一个学期了!”
三
杨书和冷月都没有意识到,广播站当时音响是开着的,全校都听到了。
教导主任把两人叫到办公室,气急败坏地说,两人有损校风,影响学习氛围,要通报批评。杨书非常正气地回怂教导主任,他们什么都没有做,气的教导主任差点上梁揭瓦。
两人的班主任,向主任求情,决定把双方家长请过来谈一谈。
杨书偷偷和冷月说:“要是问起来就把事情推给我。”
冷月本来冷静地说:“我没有什么事要推到你身上的,你说得对,我们什么都没有做!”
双方父母来了,一对坐在杨书班主任那边,一对坐在冷月班主任那边,两人站在中间,颇有点家长见面的阵仗。双方班主任倒显得突兀。
杨书抬头看了一眼冷月,那张白皙明丽的侧脸,低垂着,他想安慰她,可是现在不是好时候,又往冷月父母那边看了一眼,冷爸爸三大五粗,圆圆的头,壮硕的身躯,手上戴着金手链,冷妈妈倒是意外的年轻,高瘦白,化着淡妆,打扮时尚。
杨书的班主任开口说话:“孩子们的事,我和李老师(冷月班主任)在电话和家长大概地讲了一下,这次请双方家长来,希望孩子能在我们面前表态,高三毕业前不要犯错。”
冷爸爸想说什么,被冷妈妈眼神打断,“冷月,老师也说了,自己表态,我们刚刚从工厂赶过来的,忙成什么样了,你是一点不让人省心!”
杨爸爸见状说:“这样,杨书是男孩子,杨书先表态。”
杨书想要怎样表态,表了态,他和冷月是不是就没有机会了,本来偷偷摸摸地早恋也没有什么,一旦正大光明起来,就要请家长表态。
正想着,冷月看着前方,坚定地说:“我表态,我和杨书永远都不会在一起。”
大人都点了点头,杨书抬头看冷月,只觉得那么近那么远,心猛然地疼痛,像是被碾碎地兰花。
回家后,杨妈妈跟杨书说:“孩子,那个女孩也许并不喜欢你,她一次都没有看过你。”
杨书紧紧握住冷月写的那张字条,手冒青筋,他不信,冷月不喜欢他。
四
高二轰轰烈烈结束了,到了各奔东西的关头,杨书和王咏恺关系越来越淡。关于冷月,杨书从来都是不确定。
杨书在请家长事件后,经常去找冷月,下晚自习等冷月,就想说几句话,冷月眼神拒人千里之外,一句话都不说,实在烦躁就说:“我们答应了班主任和父母的。”杨书本性从来都不是循规蹈矩的,那张字条他看了无数次,黑夜安静又狰狞,只有那张纸条给他平静。他不管,他送冷月回家,冷月走在前面,他走在后面,路上会经过四盏灯,两条街,直到冷月家的路口,然后看着她回家,周而复始。
晚上回家,杨书看见,杨妈妈站在门口,手指了指时钟,指针指向十一点半。
杨妈妈不等杨书解释:“高三开学也有两个月了,你每天差不多都是这个时间回来,我打电话问了你们老师10点15下自习,回家最多只要半小时,十一点能回家吧,我问你另外半小时做什么了?”
杨书不语。
杨妈妈苦口婆心地说:“马上就要高考了,你上大学,我不会这样管你的,今天先去洗漱吧。”
后来几天杨书都没有再去找冷月了。
学校每周会放半天假,冷月在那天邀请杨书一起吃饭,杨书以为冷月想问他为什么这几天不去找她,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
他们选了一家川菜馆,点了大份水煮鱼,辣椒块红澄澄的,香葱绿油油的浮在白嫩嫩的鱼肉上,汤底也是红红的,看上去很有食欲,冷月边吃边说:“杨书你知道你打年级赛的时候,我们班的女生都疯了,我同桌还想我帮她问你联系方式。”
杨书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冷月剔除了鱼刺又说:“那时候不是你好朋友王咏恺经常和我打招呼嘛,我有次在小卖部碰到他了,就问的他,你不知道他把你的联系方式加他的都给了我,说买一赠一。”
杨书补充:“这是王咏恺做的事。”冷月莞尔一笑,脸被辣得通红,像颗饱满的苹果,杨书望得有点出神。
冷月说:“可是不知道她加你没有,有很多事都不得而知了,不过也没有什么。杨书我真羡慕你,你有一个好妈妈。”
杨书听了,推测是不是杨妈妈去找过冷月,有点着急,“我妈是不是找过你了。”
冷月回答:“你妈妈确实找过我,都是为你好。在我看来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以后你会遇见更好的人,我要出国了,这次吃饭就相当于送别会吧。”
杨书有点不甘,却又无能为力,感觉就像梦醒前最后一点的光晕,怎么挣扎都是抓不住的。
冷月出国了,王咏恺也出国了。杨书还留在高三,一个人,在黑暗中挣扎。
五
五年来,杨书总是一个人,冷月的那张字条已经氧化得泛黄,有好多事都可以放下了,高中好友在毕业后再也没有联系。
总是一个人,父母看了也比较着急,从大学毕业就开始给他安排相亲,他对相亲交友从来都不排斥,父母安排好了就去,表现得绅士又大方,至于和谁在一起,他觉得都是无差异的,倒不是还等着冷月,只是他的心对感情这个词免疫了吧。
那天阳光明媚,如同看见冷月,打开世界的大门那天。
杨书在街头碰见了冷月,现在的她成熟妩媚,化着淡妆,穿着套装,拎着包。
阳光反射的光芒,像极了梦醒前的光晕,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陌生又熟悉,连忙走上前,“冷月,我是杨书!”
冷月打量着眼前这个男子,突然眼前一亮,高中那个杨书,“好久不见杨书。”
杨书有好多想问的,最后只问了,“冷月,你最近好吗?”
冷月笑面如花,“很好,我和王咏恺订婚了,你们好久没有联系了吧。”
杨书有点诧异,但还是立马祝福他们,“那真是太好了!”
寒暄几句,杨书和冷月告别。
杨书脑海里闪过,王咏恺嬉皮笑脸地和冷月打招呼,王咏恺讲笑话冷月笑面如花,还有那张让他信以为真的字条,王咏恺看到这张纸条苍白的脸,冷月在广播站看见他诧异的样子,冷月在办公室坚定地说,永远不会和他在一起,他们出国去的同一个地方......一幕幕瞬间闪过,原来他才是他们青春的过客。
杨书有点晕眩,原来他一直抓不住光晕的原因是爱错了,他想起帮妹妹整理书桌时看到的一句话“爱对了是爱情,爱错了是青春”。
他喃喃道:“爱错了是青春。”抬头看天,阳光依然明媚,照得他的青春彻底褪了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