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于东京铁塔」
04.小世界
从酒店出来的那个黄昏，我和C沿着大道走着，走过一栋栋灰色银色的大楼，走过希尔顿酒店门口的粉色下午茶广告牌。这样跟着去市区的导航一路向前，忽然碰上一个穿着西装步履蹒跚的男子。
在这座严丝合缝的大多数人都穿戴极其整洁的城市里，他显得邋遢，松垮且没有生机。
这个男人左手抓着捏变形的易拉罐装啤酒，右肩公文包的粗尼龙带子无精打采的勉勉强强卡在肩膀上。那生无可恋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刚收到了公司的辞职信又或者法院的离婚判决书。
就算他下一秒就要跳入某个深河或者跳下某栋高楼我都不会觉得奇怪。
“妈妈桑，你快去安慰一下这个大叔呀。”C打趣似的说。
我想笑却终究没能笑出声。
失意的人散落在城市每个角落。
在银座地铁口，总会一群人既不是从地铁走出来也不是要进去，就只是在附近围着抽烟聊天。地铁站口的人群像被按了快进键一样飞快地走过，有时甚至看不清他们的脸。而那群抽烟的人像是活在另一个时间轴里，依旧是慢慢地把烟嘴递到嘴边，不急不慢地吸进肺里再缓缓吐出来，面无表情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在东京铁塔350米的观望层，到处是拍照合影的情侣朋友，组对的旅游团，穿着制服背着相同书包的学生。但在这一片热闹气氛中，也有独自一人前来的观光客。一个人穿戴整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站在窗边，看着眼下川流不息的城市。
耸立的高楼中，三座高架桥串起来的道路被接连不断的红色的车灯点亮，像一只透明的能看见血液在不断流动的海星，安静地趴在这座城市的中心呼吸。
这夜景越是热闹喧嚣，他的背影越是落寞。
在街边公园转角处，会忽然出现一个男子，安静地坐在长椅上闭着眼睛听歌。忘了是哪里看到说日本的男人是不敢早回家的，那意味着没有好好工作。所以就算一天的工作已经结束，所有该开的会议全部开完，他还是要在外面找个地方坐着，直到到了“该回家的点”才起身往家的方向走。
「摄于歌舞伎町」
05.深夜食堂
旅游之前，C特意买了一本叫「从东京到京都」的书，每天出门前都要翻看一下作为行前参考。我想起上次和她去苏格兰旅游的时候，她也带了一本书。结果两个人在一条街上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遍，甚至挨个店地问过去，就是找不到那家书上的餐厅。
最后她只好承认：“好吧，是我这本书太旧了，这家店应该已经关门了”。
以至于这次她在宾馆捧着书念叨着要去什么深夜食堂的时候，我也是在一旁泼冷水“别说啦，可能又是一家关门的店，到时候空欢喜一场哦。”
她也不理我，一个人在那开开心心店练习着日语的“老板”，“晚上好”，“这个好好吃啊”，开始提前演习着进了食堂要说的话。
从书店出来的那天晚上，我们忽然经过了一条挂满灯笼的亮堂堂的巷子，里面歪歪扭扭的人群也被照成了桔红色。
两个人抑制不住好奇心地往里走。每家店的店面都不大，最多可以容纳六七个人，有些店甚至小到一排人要靠着墙坐。但气氛丝毫不减，每个人脸上都泛着微熏后的红晕。
店里的食物大多是烧烤类的，顾客现点，老板现做。茶泡饭，铁板烧，烤鱿鱼，玉子烧你想点什么都行，和电视剧里的深夜食堂如出一辙。
巷子不长，两三分钟就走到底了。我们这两个刚吃完晚饭的人只好走到了尽头继续往回走。
“我们过两天去蹦迪吧。”C忽然对我说，“然后蹦完就来这里吃点东西。”
“哟，听起来超棒耶。”我立刻赞成。
结果一直到了离开的最后一天，两个人既没有蹦迪也没有去那个小巷子吃半夜餐。
果然很多事情，当即就应该去做，一旦过了那个时间，下一次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我们一直到今天都没有去深夜食堂哦。”旅游最后一天瘫在宾馆椅子上的我对C说。
“那就下次去吧。”她轻轻扶了一下眼镜的金属细框，“给旅游留些白，才会有下次再来的冲动嘛。”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