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怀里的肉团子已经安然入睡，我摸摸他的后脑勺，脸蛋和胖乎乎的小手，想到三十年前的平常无奇的某个夜晚，我也蜷缩在妈妈的怀抱…突然，一刹间，思念像一根针扎进心里最深处，在这方寸间，我无比想念我的母亲。

默默流下的眼泪，昔日湿了多少次枕头，如今又湿了儿子的脸庞，亲亲宝贝的额头，又想到了母亲去世时，我在她脸颊深深的一吻，从此，我永远失去了我的母亲，再也无法拥抱和亲吻。

母亲节，当学生时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电话问候，问候也只是简单的说，妈，今天是母亲节，祝你节日快乐。“我爱你”这样直接的告白，木讷的我说不出口，送花送礼物，当学生的我更做不到，自己攒的零花钱母亲更不容许我买礼物给她，总说“别用我的拳头舞我的眼睛”，母亲说这话我是极其失落的，但我深知父母挣钱不易，养育我们实在艰难，所以我羡慕别人在少年时期也能带给母亲一枝康乃馨的快乐。上班后，有了工资，我想自己终于成了父母口中大人，可以自由支配挣的钱，我给母亲买衣服，鞋子，给红包…能给母亲礼物，我开心的飞起。买的衣服少见母亲穿，她总说每天干农活，不得见净，穿了糟蹋了，又或者说你这眼光不如老二，花的钱不少，这颜色我不爱…我的母亲就是这样，直来直去，不弄虚作假，不会故作喜欢，我知道除了她说不爱的那一两件衣服，其他的她都是舍不得，因为我清楚的记得，买衣服回家，站在镜子前左看右看眼睛眯成一条缝，嘴角上扬的母亲。三年前，母亲匆匆离世，我收拾母亲的衣服，从她和父亲结婚时的双人衣柜中扯出一个又一个包袱，我能记得母亲穿这件或者那件衣服的样子，翻到破洞的线衣线裤，粗布肥大的裤子，变形的内衣…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慢慢聚集，再翻，便看到了还没拆吊牌的短袖，裙子…这些衣服，母亲还没来得及穿，还没找好时机穿，我双手颤抖，泪如雨下。

母亲离开我们，已经三年有余。我和妹妹们都组建了家庭，去年12月，我顺利诞下安安，成为了母亲。成了别人的妈妈，便开始体会有一年母亲节，母亲给舅奶打电话哭着说的“养儿方知父母恩”这句话，我也永远无法忘记被贫困裹挟的母亲与命运不断斗争，永不服输的样子。

为了挣钱，母亲在我们后院养猪，最多的时候五六个猪圈，几十头猪。母亲每天一天三顿喂猪，早晚清理猪圈。清理猪圈是个又臭又脏又累的活，用铁锹一铲一铲把猪粪翻到外面，再用扫把扫，清水冲，而这清水，不是自来水，是母亲一桶一桶从十多米的井里吊上来的。喂猪的桶，我始终拎不起来，而母亲左右手各一桶，小步快跑。

为了省钱，也是没钱，我家在我高中前没有洗衣机，无论冬夏，床单被罩和衣服鞋袜，都是母亲手洗，夏天在小河，大河边，冬天在泉水边。我是长女，我常和母亲一起洗衣服。家里人多，母亲又爱干净，每次洗衣服都是一大箩筐，我们往往去的最早，回家最晚，我拿盆，母亲胳膊揽着一筐湿哒哒的衣服，从河边回家要上一个长长的坡，一般，母亲只在坡地休息一下，一口气就爬到坡顶，我呼哧带喘的跟在母亲身后，看着她在夕阳下被压弯的身影。后来家里有了洗衣机，是个半自动的，我们在院子里洗衣服，我就给母亲说，妈，你放心，超弟结婚，我给他买电视，洗衣机，冰箱，你别操心，那个时候，我认为这些东西是非常珍贵的。直到母亲去世，家里还用的那个小天鹅双筒半自动洗衣机，我还想着等家里房子装修好了，买个全自动洗衣机，我的母亲能减轻一分劳作的辛苦。

慢慢长大，我知道不是母亲力气大，是咬牙坚持。

家里的灶房是用同门伯伯家的，这房子夕晒。夏天母亲做饭基本上都是“哭着”做完，厨房犹如仙境，烟雾缭绕，严重时，母亲做一会饭都要出来透透气，我看到过被浓烟包围的厨房，看到过母亲被熏红的双眼，脑海里的一幕幕都让我心碎，可当时的我却无能为力，因为有了对母亲的亏欠，我对婆婆更多一分孝敬和关怀，当我们搬回婆婆家住，婆婆在厨房炒菜呛的不行时我就下定决心换一台大吸力的油烟机，买了价格不低的烟机灶具，婆婆很开心，说谢谢我，我说，是多年前我家那个浓烟的厨房和我妈被烟熏的眼睛让我必须这样做。我在想，我的母亲会不会嫉妒啊，应该不会，她会觉得自豪和骄傲吧。

又是一年母亲节，再也送不出给妈妈的礼物。

几天前，带安安做操听儿歌，随机播放出“世上只有妈妈好”，歌是这样唱的“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投进妈妈的怀抱，幸福享不了…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只草…”以前听到这首歌，我总庆幸自己有妈是块宝，我上大学回家，还能钻进妈妈的被窝。

而如今，妈妈已去，空留孩儿这一颗草。 2023.05.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