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承诺
禇瑛带着自己的行李,正准备离开这里,因而正好走到了这条路上。接下来要去哪里?是回家?还是重新去到一个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的地方,她自己心里也不清楚。此时的禇瑛并不清楚自己以后要做的事情,但她却清楚宋慈为什么会是现在的这个样子,因为她走之前陈恒就已经把事情告诉了她。
她知道宋慈是因为乡兵们的抚恤发放出了问题才会这样的,虽然她年纪还小,但她早就见识过类似的事情,因为她的父亲就是做官的,她家里也经常会来一些做官的人。但是她不明白的是,宋慈为何会因为此事就伤心悲痛到如此的地步。当然,这也是因为她不知道宋慈除了悲痛之外,还有愤怒。但是在她原本的认识里,当官的人根本就不可能会这样,因而她对宋慈是如何当官的,变得更加好奇了起来。
此时宋慈扶着树,逐渐止住了哭泣,这时他才注意到了站在旁边路上看着他的禇瑛。他立刻显得很不好意思起来,迅速擦干了脸上的眼泪,踌躇了半天,才终于说出了话来。
“你、你现在就要走?”宋慈问道。
“是。”禇瑛答道。
“我不是告诉你了嘛,今天不早了,明天再送你回去,我已经跟夫人说过你的事情了,你不用担心。”
禇瑛没有说话,宋慈便让她跟着自己回去,宋慈走在前面,禇瑛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在宋慈的后面往宋慈家走了。
夜里,宋慈躺在床上一直没有合眼,他在思考着白天的事情。
之前宋慈又回到家之后便立即写了一封弹劾刘明仁的信,并且将它寄给了自己的老师真德秀,心想一定要将刘明仁这样的贪官绳之以法。然后他又想到了自己白天的时候对那些乡兵和家属们的承诺,他思来想去,想了种种办法,最后都又放弃了。他恨自己的官小,恨自己不是这信丰县的主管官员。不过此时他的心中有一件事情是确定的,那就是战士们的抚恤一定要发,否则那些残疾了的乡兵和阵亡战士的亲人们该怎么生活呢?
宋慈突然又想到了一个办法,这似乎也是他思来想去之后得出的唯一可行的办法。宋慈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屋子里面的一切,然后他又走到了窗户旁边,看着窗外院子里面的东西。这时连丝怡也醒了,坐起来看着他。
“你不是说回来了就要好好地睡几天吗?怎么你不累了?”连丝怡问道。
宋慈回头看着妻子连丝怡,心里还在想着自己刚刚想到的那个办法。
“还在为白天的事情烦恼吗?”
听到妻子的话,宋慈点了点头。
“这信丰县又不是你说了算,你已经尽力了,就不必再烦恼了。”
“可是出征之前是我告诉大家会有抚恤的,而且白天的时候我还承诺过明天就能给他们发抚恤。”宋慈低着头说道。
“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也无能为力呀。”连丝怡问道。
宋慈走回来,坐到了连丝怡的身边,轻声地说道:“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不知道你答应不答应。”
连丝怡笑了起来,说道:“你的事情,我什么时候不答应过?”
“这次的事情不仅仅是我的事情了!”宋慈拉着连丝怡的手说道。
“你想出来的那个办法到底是什么?”连丝怡小心地问道。
宋慈凑到了连丝怡的耳边说着悄悄话,似乎是害怕隔壁的母亲听到。连丝怡听着听着,眼睛逐渐睁大了起来,宋慈还没有说完,她就把宋慈推了过去,生气地看着他。
禇瑛此时睡在一个小房间里,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禇瑛心里想着,这一次再回家,父亲是肯定要打断她的腿了,可不回去又能怎么办呢?宋慈母亲的误会当时就应该澄清的,都怪自己当时吓傻了,现在自己又不好意思去说了,只能让宋慈自己去澄清了。那连丝怡真的是气质不凡,虽然住在这信丰县里面,但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大家闺秀,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看上宋慈这么刻板的人的。可能这个宋慈并不像自己表面看到的这样,自己之前在临安的时候也是觉得这个人虽然很讨厌,但脑子还真是挺好使的,也许这个宋慈真的还有许多自己并不了解的非比寻常之处吧。她真的很想立即就看看这个宋慈是怎么当官的,和自己的父亲当官有什么不一样。
禇瑛又想到了白天的时候见到宋慈哭泣的场面,一个大男人那样流泪确实不多见。自己曾经也见过父亲那样哭过,但父亲是喝醉了酒才会那样哭的。父亲总是会一个人闷闷不乐,又不告诉其他人自己心中的苦闷到底是什么。他一不高兴就会一个人独自喝酒,他一喝酒就经常会喝醉,一喝醉就多半会大哭起来。谁都劝不了他,太太姨娘们都劝不住,谁又能劝得住他呢?
禇瑛躺在床上放松了下来,想起了自己之前向父亲所提出的疑问。
“父亲心里肯定也有伤心事吧,也许就是因为我娘的死,他才会如此伤心的,也因此他才不愿意和我对视,不愿意向我敞开心扉。父亲说的没错,自己的怀疑和猜测真的是太混账了,说那样的话,太伤父亲的心了!”
禇瑛想到这里,决定这次回去无论父亲怎么对待自己,她都不会再伤父亲的心了。
第二天一大早,宋慈就让陈恒和县衙的几名皂隶来自己的家里帮忙搬东西。
“大人,你要卖你自己的东西?”陈恒不解地问道。
“老夫人的房间千万不能打扰!其他地方除了日常要用的东西,其他东西全都搬到外面去。能卖的全都卖掉,换成钱和粮食。”
之后宋慈便进到母亲房间,跪在了母亲的面前,告诉了母亲他正在做的事情。
“你自己做的事情,是对还是错只能由你自己来判断,我不干涉。你去吧!”宋母说完便转过身去,但看宋母的表情,她对宋慈突然的作法还是十分地不满。
宋慈把自己书房里的东西都放到了一个箱子里面,准备也搬出去卖掉。
陈恒看到箱子里面的东西之后说道:“大人,这砚台和砚滴是你最喜欢的,就留下吧。”
宋慈把那方端砚和那枚三足蟾蜍砚滴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然后又放进了箱子里。
“不留了!全都卖掉吧。”宋慈说道。
禇瑛睁大着眼睛,看着院子里面所发生的事情。这时连丝怡走到了她的身边。
“夫人,他这是要把家里的东西卖掉吗?”禇瑛惊奇地问道。
连丝怡苦笑着说道:“他变卖家里的东西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要不是因为这房子是租来的,他恐怕连这房子也得卖掉!”
“这您也能同意?”
“我要是不同意,也只能让他心里不痛快,况且我也不想让他成为一个违背自己承诺的人。”
刚到下午,宋慈便带着几个衙役在县衙大门外的旁边支起了桌子,用变卖家产换来的钱粮来给乡兵和家属们发抚恤。宋慈看着名单,大部分的人都已经领过抚恤了,这时,宋慈又看到了那个带着两个三四岁孩子的女人。
宋慈站了起来,面对着于勇的遗孀和孩子,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心里有许多的话想要对他们说,他想要夸耀于勇在战场的英勇事迹和他所立下的无数功勋,但此时他却说不出口,因为他明白此时任何语言在这孤儿寡母未来艰辛的生活面前都已经变得苍白无力了。宋慈背过身去,不想让人看到他眼中的泪珠。
而禇瑛此时一直躲在县衙旁边的一棵树的后面,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切。
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乡兵的抚恤都已经发放完毕了,桌子等东西也都已经收回到县衙里面去了,宋慈和陈恒此时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也准备回去。这时突然传来了一声高喊,把所有人都惊住了。
“圣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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